“壶嘴儿，爹妈把你生下来，活下去才对得起他们的生育之恩。他们死得早，是我一手把你拉扯大的，你说，要恁地报答爷爷的养育之恩呀？”覃江河那年六岁，跟随爷爷上山打猎，瞄准一只白色野兔迟迟不敢开枪，爷爷覃垚微笑着如是问他。

小覃江河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正色道：“我要挣钱，挣好多好多钱，给爷爷养老。”

“挣钱从来就不容易，咱家里又没半亩土地，想种点地都不成。”爷爷笑了笑，转而说道，“作为一个猎户，若是每次出猎都能打到猎物，那就算富裕的了。”

“可我不敢开枪，”小覃壶嘴聪明伶俐，听懂了爷爷的意思，“兔兔那么小，我怕。”

“你是猎户呀，你爹是，爷爷我也是，这是你的本分。猎户以打猎为生，你又是个男子汉，没有退路的，怕就会饿死，到那时又恁地对得起爹娘还有爷爷，嗯？”

“有爷爷在呢，天天吃肉饿不着，呵呵呵呵……”覃江河笑得天真烂漫。

“爷爷走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你要一个人在这片林子里讨生活。勇敢点，开枪吧，我的壶嘴儿，我的乖孙儿……”说着覃垚慢慢地走向那只兔子，覃江河看到，那只兔子在迅速变大，很快大过水牛，它将爷爷吞进肚子，张开大嘴直冲自己而来。

他开枪了，登时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束缚，似要把他压成一颗肉丸，他只好挣扎，只好手脚并用地挣脱束缚。突然，他抓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触感冰冰凉凉的，手上所抓之物无形却有质，散漫而凝聚，于是用上另一只手，双手齐发力将它撕了开来，随后他看到了光，就像在小黑屋里开了扇窗，排长和竹竿子就在窗外凝望着他，满脸惊恐。

“这么说，你看到的是只兔子？”白泽对覃江河纳罕道，“可我和老神仙看到的可是一条长着三个脑袋的大鲨鱼！”

“三个脑袋的鲨鱼？”李斯啐了口，“鬼扯，小爷在海边生活了二十多年如何没见过？”

“哎呀，做梦了，”白泽不想再谈这些，随即终止了讨论，“梦里的事怎能当真？”

行到远处，听得身后噗的一声炸响，七人向后看去，只见锥峰犹如一眼喷泉，一道数十丈高的水柱从天池口的中心喷薄而出，形如一柄霜剑，似要戳破苍穹。水柱四周白汽萦绕，他们当然知道，那是高温所致，心里暗自庆幸，若是晚上一炷香的工夫，几人不被毒死，也会烫成脱毛肥猪。白泽揣测，此时的地下暗河肯定在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动静。

七人沐了天浴，浑身清爽，精神也舒缓许多，赶起路来如有神助，很快便走进密林，回头时已然看不到锥峰。在密林深处，前路分开两条，一条往上，一条向下，所谓的“路”自然是不存在的，只是前方隆起一道山岭，旁侧地势低伏，因而给人以一上一下的二路之感。

对于走哪条路，七人产生的分歧。张槐三以为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因此要走上那道山岭找找出路，到时即使入了歧途，站得高望得远，他们也能更正错误。贾义却认为一行人应该避免上山，沿着山麓快些走出神农架才是，一则是节约上山所需的体力，二则是根本用不着试错。据他对于神农架地形地势的感知，深山中的山岭远非眼前的这一道，而是几十、几百道纵横交错，就像群龙交媾一般，走上这道山岭便会误入其他山岭，届时只会在原始丛林中来回兜圈子，就与山麓尽头的花花世界无缘了。

“那，那你又凭什么说沿着山脚走就不会迷路兜圈子？”张槐三听到有人反驳他的意见，而且说得头头是道，言辞有些激动。

“感觉，与生俱来的感觉，”贾义淡淡道，随即闭上眼睛，陶醉地说：“在脑海里，我能勾勒出一幅画面，那是一片万龙交媾的天地，雷声虺虺，骤雨沥沥，好一个酣畅淋漓。愈往中间龙体愈是粗大，你只有静悄悄地沿着外围的小龙摸索才有可能在不惊动群龙的情况下安然脱身。”

“所以你的意思是……”白泽也被他说糊涂了。

“我是说，咱们沿着这些山岭的山脚走的时候要注意观察，避免越陷越深，不要走向山高林密的地方，而是贴着低矮的丘陵行进，如果我猜得不错，出口就在它的尽头！”

“倒也在理。”白泽说不上所以然，不过合上眼睛也能预见贾义言论的几分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