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魂断君子手 梦萦少年心(2 / 2)

这白绫是当年太后薨逝之际,正是郎情妾意时,皇帝见杨贵妃对那麻布的白衣很是嫌弃,所以特别送给她的。上好的白绫,绣着暗纹。杨贵妃心里欢喜,便也不觉得那粗糙的麻布磨得身上发疼了,这白绫她就偷偷收了起来。

杨贵妃思及此,后背升起一股冷汗,转头瞪着晓月道:“你!你怎么知道有这个东西的?!你翻我的东西?!”

她记得当初这白绫是陛下偷偷送给她的,还特别嘱咐不要让别人知道,不给太后披麻戴孝是大不敬。

“不是她”男子幽幽的说道,“我本就知道的。”男子转头看着杨贵妃,嘴角浮出一抹期待而又残忍的笑容,道:“这白绫上的暗纹还是陛下请教我绣上去的。”

“请请教”杨贵妃觉得通体发凉,头皮都有些发麻了,一股毛骨悚然由心而生,有些恐惧地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问道:“不,不过是个暗纹,有,有什么可请,请教的。”

“自然有。”男子抖开那白绫,轻抚着上面似乎是寿字的暗纹,轻笑道:“那时候陛下大怒地找我,说杨家欺人太甚,太后薨逝,杨贵妃竟然不愿披麻戴孝,实在是大不敬。可是呢,那时候陛下年轻,哪儿有力量与你们杨家抗衡?不敬,他也只能忍了。忍虽是忍了,但还是用这种办法,小小地报复了一下,似乎有点儿作用。”

男子抬眸看向杨贵妃,仍是温和的笑容没来由地有些森然,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杨贵妃,似乎能够侵蚀她的灵魂。

“什,什么作用”杨贵妃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

一只残破的蝴蝶,轻微地挣扎着,困兽之斗。

“这是勾魂符,能把鬼魂勾出来,是道场上,把死人的魂魄从血肉之躯勾出来用的。你说你把她放在屋里,有什么用啊?”男子的声音阴森森的,房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下去了不少。

杨贵妃打了个寒战,恐惧地四处张望,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有些惊恐地在空气中左躲右闪,就仿佛凭空之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杨贵妃心里有些绝望地相信,嘴上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道:“不,不会的,陛下不会这么对我的,陛下是爱我的,他,他是爱我的!”

“砰!”男子站起身,木盒从膝上滑下,摔成了几个碎片,如碎裂的木偶一般。

“爱你什么?!”男子居高临下地说,“除了一个手握重兵,他却无可奈何的娘家,你还有什么?你既没有皇后的学问,也没有皇后的手段,只要是不杀了你,让杨家反了,也就够了。”

男子带着嫌弃的冷笑,垂眸将白绫卷在手上,道:“你当你是什么?贵妃?呵,不过就是个人质罢了!陛下?九五之尊,他爱过谁?!不过是利用罢了!”

“你,你要干什么?!”杨贵妃就算是脑子再不够使,见对方这个态势也能猜出个大概了,夺门便要逃。

站在门口的晓月早有准备地一把抓住杨贵妃的肩膀。

晓月在笑,嘴唇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弯成了个月牙的形状。脸微微垂着,和平日一样顺从的样子。

可是,那抬起的眼珠——眼眶之中,眼白占了大半。黑黢黢的眼珠子,带着一股阴森,死死地盯着杨贵妃。

那一身再熟悉不过的侍女服,带着森然而狰狞的笑脸。

躲在屏风后的小男孩,就这样把那张脸印在了瞳孔之中

午夜梦回,那一张脸总是随他入梦。在寂静无声的夜里,一次次地把他惊醒。

当拓跋仁恭带着冷汗醒来,却仍能在幽然的烛光下,看到梦中一模一样的脸。

少年长大,噩梦却仍萦绕心头,瑟缩着肩膀,恐惧和泪水,重回那一夜,那一夜,注定伴随他一生。

拓跋仁恭因为外面的吵闹声悠悠醒转,见外屋亮着灯,又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自从父皇死后,只是见母妃整日地哭,哭累了就打他,说他不争气,不然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没有人敢来这个院子,没人敢与她母妃有任何关联。想必母妃也是知道的,所以比原来越发打得疼了。

今日是谁来了呢?不是说皇后要有小皇子出生了,怎么还有人这时候来他们院子。

拓跋仁恭有些好奇,走到屏风后看。

一个长衫马靴的男子挡住了自己的母妃,而晓月面对着自己,捏住了母妃。平日里高贵不可亵渎的母妃,飘飘然地竟然跪在了晓月的面前,抱着晓月的腿,似乎在求晓月,求晓月饶她一命。

拓跋仁恭小小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

他那么厉害的母妃,那么厉害能打他,能杀死父皇的母妃,竟然跪在一个宫女面前,求饶!

拓跋仁恭太震惊了,太震惊以致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母亲,就要死了。

男子过于利落地,像是常年做着这样的营生一般,把白绫绕在女子的脖子上。

女子的脖子猛地往后一挣,四肢猛烈地摆动着,活像是一只垂死的蛾子。

男子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陡生出一阵恶心。

就像是人打死一只虫子之前的犹豫,那不是害怕,是一种从心里生出的恶心。最终,这一股恶心,迫使杀害者紧紧地、隔着布、挤压、碾碎,绝不让掌心里的小东西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之后嫌弃地,把那分明还洁白的布扔掉,再也不会看第二眼。

男子也是这样,手上就像是打死一只飞蛾一般,越发使了几分力气。

杨贵妃终于最后扑扇了两下翅膀,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