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

随后，弥斯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你真的那么执念于复仇的话，你大概不会直接告诉我，而反而应该积极地争取那样的机会才对——但你并没有这么做。”

“……不！不是这样的，大人！我必须向那些异教徒复仇……为父亲，我必须这么做不可！”

“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我们谈过这个问题，不是吗？”

弥斯只是以寻常的语气回答，并没有过多地在意沙恩在谈及这个话题时表现出来的、一反常态的激动。

“你是希望我阻止你做出你自己都不想做的事情？还是说，你希望我说服你，给你复仇的理由？”

“大人，我……”

沙恩紧咬着嘴唇，其内心的摇摆不定仿佛写明在脸上。

“……我想我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可我……”

“的确，我认为你应该抓住这次机会——”

弥斯挑了挑眉毛，目光里仿佛透着些微的自信。

“——只有在南方，你才能真正弄清楚，你所憎恨的究竟是谁。你所仇恨的是所有南方人？还是所有的科维尼人？抑或只是他们中那些不信奉主的异教信徒？还是说，导致你父亲惨死的另有其人？在这里，在奥薇萨又或者在费兰多卡萨，你都不可能找到答案。如果你真的必须向谁报复的话，至少，应该知道对方是谁，以及为何这么做。”

“……但大人，您的任务是……”

“拯救皇子殿下或许未必要点起战火，这一切都视情况而定。”

弥斯有些调皮地朝沙恩眨了眨眼睛，“看在主的份上，如果我们足够幸运的话，在救下皇子殿下的同时，我们也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您也……是为了您曾提及的那个无辜却遭了罪的科维尼人的事情吗？”

“不，这一次是私事。”

弥斯突然给了他一个苦笑，“我想从自己的恐惧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沙恩使劲儿挠了挠头，仿佛思虑了一阵子之后，才有些沮丧地回答，“对不起，大人……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这就够了。”

说着，弥斯突然合上了书，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桌角，随后站起身来，“……麻烦告诉执勤守门的纵列，我要去费兰多卡萨一趟，应该不会太早回来。”

“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了，您却这么晚还要出去，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沙恩恭敬地向弥斯行礼鞠躬，一边提醒自己的主人，“林间的路在晚上不太好走，大人，请您务必要小心。”

“谢谢你的提醒，沙恩。”弥斯笑得欣慰，“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出征之前，可少不了祷告啊。”

第二日，费兰多卡萨，南城门外的不远处。大致是上午的四时左右，新星骑兵队以及黎明之星军团的援军都已经集结在这里，只等候弥斯一人的命令。

两支步兵中队，一支十余人的军械师小队，加上赫尔弥尔大人额外附赠的后勤辎重队伍，总人数也堪堪才过五百人，显然不算是一支规模庞大的部队。十余人的军械师小队仅能提供铠甲武器的维护和修理，并没有携带或是建造大型攻城器械的条件，因此攻城战当然是绝不考虑的；接近一比一的战斗部队和后勤部队比例也决定了他们难以涉及烈度太高、胶着持久的作战。

不比帝国中北部的城市林立，帝国的军队随时可以得到各个城市的补给，南方科维尼人领地的主要城市与公国首府维·奥芬妮之间隔着一道天然的阻隔——奥拉夏荒原，一片覆盖面积广大且气候甚为恶劣的旱地荒漠。一旦深入科维尼人的地盘，他们就只能就近从当地的城市寻求补给了。在南方许多城市正遭受敌人攻击和骚扰的当下，等到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城市仍能保持在帝国的掌控之下。

他们的第一目的地自然是日落堡垒，毕竟这里是南方最为坚固的军事要塞。当初第三皇帝建设这座要塞正是为了给自帝国北方远行而来的部队提供坚实可靠的落脚点，以便于后续军事行动的展开。尽管如此，他们的行动仍然必须迅速而有效，且避免一切可以避免的战斗，以求以最快速度找到帝国的皇储——希洛宁·圣卢塞安殿下，并将其护送回费兰多卡萨。

——这种意义上，这支名为“新星骑卫队”的朝圣者护卫队的第一次任务，似乎的确正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前一晚弥斯并没有休息太久，但此刻他却没有丝毫的困倦。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用暗示的方法进一步提振自己的精神。

“长官，骑卫队的所有人都已经着甲完毕！”

弥斯对前来报告情况的艾利梅尔点了点头。从雪影的背上，弥斯放眼环视着自己麾下已然披挂齐整的骑兵们。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第一次穿上如此齐备的重甲，很多兴奋的家伙甚至已经早早地戴上了头盔，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这也都是第一次以士兵的身份踏入真正的战场。

对他自己也是一样。迄今为止，他和风暴崖的天才女扈从交过手，与狮鹫群厮杀过，甚至还与真正的恶魔有过一次屈辱的交锋。但这一次，他面对的是真正的敌方士兵，是由人组成的军队，以及……如果公爵的话没错的话，还有站在其后的不知名的东西。

或许又是一个恶魔。

那意味着，这或许能成为他洗刷自己耻辱过往的一次机会。

想到这里，弥斯不禁竖起了鸡皮疙瘩。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究竟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不安。

他又将目光投向和他们同行的黎明之星军团援军长官，那是一位三十多岁，却已经长着花白胡子的老兵。那位老军官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敬意，毕竟他也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的来历；但所幸，在艾利梅尔的争取下，对方已经表示会听从自己的命令。

在他看来，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当他看见那位资历不浅的步兵长官朝他点了点头，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出发！”

弥斯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目标，日落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