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酒店的生意其实不怎么好,很容易想明白,地处偏僻的西大究竟有多少人能够消费得起。除去纨绔子弟和一些偶尔想改善伙食的中产阶层外,这里平时都是冷冷清清的。
人一闲下来,就会想着办法找点儿事儿做。保安分成好几个群体,年轻一点的聚在一起玩儿网游,剩下一些年纪稍大的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副残缺不全的扑克牌,有一搭没一搭胡乱甩着,总是玩儿得津津有味。
保洁大妈坐在草地上晒太阳,扯着八卦和柴米油盐那些事儿,为了偷懒,她们直接在喷泉池子里洗抹布和拖布,原本清澈的喷泉池很快泛起一团污浊。
服务员和接待小姐同样忙着自己的事,但没有一个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大大小小的领导也懒得去管,反正不是自己的产业,大白天也不会有客人光顾。他们一个个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快,想起什么就要把什么咒骂一遍才解恨。
“云家的人真不是东西,有几个臭钱都不知道怎么嘚瑟了,把老子发配到这种地方,还忽悠我说什么拓展业务,狗屁!”
酒店的经理叫郭毅,虽然只有四十多岁,但是眼角已经布满了皱纹,头顶的黑发中夹杂着为数不少的白发,显现出和年龄不相称的沧桑。
“我二十几岁就在他们家的酒店了,那时候他们云家算什么。主要就是挖煤,有几个钱了以后才开始开酒店,后来煤矿关了,全是靠我把酒店硬撑下来的,要不然他们家就得喝西北风去。现在好了,觉得我没用了。”
几个副经理频频点头,他们同样对云家的安排有些不满,但是像郭毅这么把郁闷直白说出来还真是有些犹豫。
“都说你站错队了,要是换成别人早就被踢出去了,这次还不是因为你跟着云总的时间长。按理说你跟了云总这么久,怎么不明白他的心思。”唐青风问道,他是酒店的副总之一。
“他老云就是个土财主,一天到晚想的就是占山为王,要是不包几个矿山下来就跟挖了他祖坟一样。现在国内不好干了,就跑到东南亚去挖煤。我觉得挖煤没啥前途啊,不出几年,就算是东南亚也会狠抓环境,到时候我看他去哪里挖煤,去非洲吧。”
“不是这样的,我听说他们在东南亚挖出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凭借老云的眼光,我觉得仈jiu不离十,要不然人家能抛家舍业去东南亚?”
宋希文个子不高,一副酒瓶底挂在鼻梁上很是突兀。加大码的衬衣拼命裹着他的肚子,虽然房间里开着空调,但他的后背全是汗渍。
郭毅听了瞪起眼睛说:“什么眼光?要是听我的早就发家了。大连的老王家就是靠着那几年起来的,看看人家那酒店开得,再看看他。还专门给自己儿子盖了这么个酒店,就他那儿子,不出几年肯定把家产祸祸完。”
“我看不见得,他儿子是革命者,听说在开创学院实力很强的,有这么个革命者在,人家老云家就完不了。”唐青风有意刺激郭毅,好像就喜欢看他歇斯底里的样子。
三个副总只有何超沉默不语,虽然年纪比较轻,但是评价领导这种犯忌讳的话题他是绝对不会插嘴的。他看着郭毅涨红的脸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个在老板手下干了这么多年的高层人物,不会连这些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吧?
“你可真是瞎了吧,革命者又能怎么样,他们干的事迟早把自己送进去。”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唐青风问道,“怎么这么严重,还能把自己送进去?”
“别瞎打听,不该问的别问……”郭毅把大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唐青风看似意犹未尽,却不好多问,眼神朝门外一瞟不再言语。
“反正多行不义必自……”
郭毅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云飞龙面色骇人地走了进来。三个副总心下骇然,慌忙站了起来,脑子里飞速回忆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保安连个通知都没有。刚才的谈话莫非他都听见了?郭毅斜靠在椅子上,连头都没有抬。在他眼里,还轮不到云飞龙撒野。
“你们三个出去,我跟郭叔有话说。”云飞龙命令道。
三个副总互相使了个眼色,快速离开办公室,没人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云飞龙虽然年轻,但却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云家的产业全都是私人所有,在这种家族型企业里,老板让谁滚蛋绝对没有二话。
“郭叔,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呢。我年纪轻,做了错事你可要及时提个醒啊。”云飞龙翘起二郎腿坐在郭毅对面的沙发上,语气虽然客气,但是眼神没有一丝尊敬。
“你们云家不需要我提醒,什么主意自己拿就好。你已经二十多岁了,哪里轮得到我这个老葱插嘴。”郭毅仍旧没看他一眼。
“我知道你对我爸的安排有些不满意,这不是看你辛苦了几十年,所以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你多休息休息,你可别多想,我爸昨天还告诫我,让我听你话,不许乱来。”
“那我就只说一句,你们在国外干的事赶紧停了吧!”
“国外?国外怎么了?不就是挖煤矿嘛,轻车熟路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们在打革命者的主意吧!”郭毅把话挑明白。
这便是郭毅最大的弱点,为人直来直去,不会过多隐瞒自己的想法。就是靠着这种性格和说一不二的执行力,郭毅才能在云家最困难的几年把酒店的业务搞得风生水起。
但是他同样得罪了很多人,包括云飞龙的父亲云泽。云泽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他对郭毅有着超越自己儿子的信任。只要是对事业有利,他不介意身边有个时刻给他泼冷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