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似乎是此刻的江桐实在是过于诡异,姚洛被吓得说不出话。江桐也看出了姚洛对他的恐惧,没有更进一步靠近姚洛,而是坐到了她面前,盘起了腿,就像第一次江桐给姚洛讲故事那样。
“洛洛你不要怕,上次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这次我接着给你讲……”
江桐的脸色开始变得悲凉起来。姚洛蜷缩着身体,将自己窝在床边,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鸟一般,恐惧着面前的一切。看到姚洛不再挣扎,江桐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叹了口气,江桐又从裤兜里拿出一支香烟,点了起来……
……
太阳逐渐从天边升起,映照着窗前的老树,老树伸展着枝桠,也准备好了迎接新的一天。江桐躺在床上,看着天边的那抹光晕,内心之中却始终无法得到安宁。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已经扛着锄头,去田里干活了。在无数个晨光之中,江桐总会趴在窗台上,看着父亲的背影。火红的阳光成了父亲的背景板,厚实而微驼的后背成了江桐记忆中永远无法忘怀的场景。
可是今天却有些蹊跷,江桐的父亲并没有出门,外面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几只小鸟在江桐的耳边唱着属于它们的歌曲,似乎时间就定格在了那片朝霞之中,万物皆寐,唯有江桐是清醒的。
他不知道昨天夜里父母是怎么安排的自己,他不敢继续看下去,不敢聆听自己的心声,也不敢面对自己的父母。江桐总是那么懦弱,自卑到了泥土之中,却从不肯生根发芽,不敢直视天空中的太阳。
江桐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因为弄丢了几块钱,被母亲抽到晕厥的场景。那个时候他还小,不知道那几块钱对于这个贫穷的家庭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江桐只知道,从那以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触摸钱,那一张张纸币宛如长了刀刃一般,江桐一旦伸手,手指就会被割的破烂不堪。
他恨自己的母亲吗?江桐不知道,无论多么心有不甘,他也不敢去埋怨母亲的吝啬。生而为人,他知道做人基本的原则。从他出生那一刻开始,他就要尊重这个生他养他的女人。无论她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也没有理由去怨恨她。
外屋传来了一点声响,是碎瓷片碰撞的声音。江桐起身拉开房门,看到父亲正拿着笤帚扫着地上被摔碎的碗。那一片片白色的碎片更像是父亲的心。江父的脸上挂着不甘的表情,一点点将那些碎片归拢到一起。看到江桐出现在门口,江父立刻露出了笑容,
“桐子,你醒啦……”
“爸……”
江桐不知道昨天晚上父亲有没有睡好,看着他脸上的倦容。江桐知道他的心很累,无论是贫穷潦倒的生活,还是江桐的学业,亦或是江母的吝啬,都成了江父后背上的压力。江桐总觉得父亲的后背越来越驼了,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江桐很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父亲一样,被生活压弯了脊梁,无法在挺起腰板,直面新生的太阳。
“饿了吧,我给你做点饭。”
“不用了爸,我妈呢?”
从太阳露出光亮开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所改变。父亲没有去干活儿,母亲也没有准备早饭,江桐总觉得心有不安,却不知道不安的情绪出在哪里。听到江桐的话,江父脸上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些,可是转瞬就消失了。
“你妈说想去看看你姥姥,昨天半夜就走了。”
说着,父亲将那些碎瓷片铲了出去。江桐的心似乎停止了一样,呆呆地立在原地,房子的土墙此时此刻也跟着暗了下来。母亲终究是离开了,离开了这个贫穷的家,离开了没有本事的丈夫,离开了自己这个拖油瓶。到最后,都没有一丝的怀恋,甚至走之前都不愿意看一看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江桐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却哭不出来。他不愿意猜测母亲离开之前到底是什么心情,他只想把母亲最好的一面留在心里。曾几何时母亲还会半夜挑灯为自己缝缝补补,总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为他们爷儿俩做好早饭。她总想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所以不愿意在没用的地方浪费钱。江桐只想记住这些,他不知道昨天撒泼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可能是自己的心魔,可能就是乡野孤村的鬼魂。
所有悲剧的开端,都是因为江桐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是它破坏了这个原本就有些破碎的家庭,是它将江桐心中仅存的一些幻想磨灭,是它给了父亲当头一棒,让父亲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江桐突然跑进了父母的卧室里,去找那张录取通知书。
翻箱倒柜之间,江桐从母亲的枕头下找到了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看着红色封面上那几个烫金大字,江桐终于哭了出来。这是他心心念念的几个字,却是毁了他一切的几个字。
“啊!!!”
江桐喊了起来,似乎想把所有的悲愤全部发泄一样。他总是那么柔弱,可是他真的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的家就这么没了,不甘心母亲这样无情地离去,不甘心自己千辛万苦所盼来的录取通知书就这样化作一团废纸。
可是命运的玩笑似乎开得太大了,大到江桐脆弱的心灵没有办法接受。他不想看到父亲的脊梁再也直不起来,不想看到父亲原本就很苍老的脸上再增添些烙印。他只想让母亲回来,只希望这个家还是以前那样,哪怕母亲过来抽他几个巴掌,他也想再次感受那双粗糙的手所带给他的余温。
举起录取通知书,江桐笑了起来,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下,
“对不起……”
“小兔崽子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