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桐偏过头看了一眼父亲，父亲脸上的皱纹一条条交错着，风吹日晒之下就像群山的沟壑。看的江桐的心里很是不好受。

“好好吃你的饭，别看他，不想吃就饿着！”

江母似乎还是没有从刚刚那件事情里走出来，语气之中依旧藏着刀子，一字一句地扎着餐桌上另外两人的心。

村子里没有电，吃过晚饭的人们只有零星几人会出去走走，其余的人都早早地睡去，准备迎接明天的太阳。星空之下是寂静的村庄，村庄之下是落寞的人们。

江桐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总是那么温柔，从来不会刺痛人类的眼睛，那轮皎白似乎天生就是为了温暖人们的心，好让人类有活下去的勇气。

不知道城里的月亮会不会也和这里的月亮一样……

江桐这样想着，双眼却不肯闭上。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去城里看一看，母亲今天的表现让他打了退堂鼓，看着父亲日益苍老的脸庞，江桐的心也有所怯懦。似乎命运不愿意让自己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山村，似乎只有这里的月亮才是自己的归宿。

一想到这，江桐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心有不甘，可是又没有办法同命运进行抗争。他不怨恨自己的父母没有给自己一个好一点条件，他只是怨恨命运的玩笑，总是在他充满希望的时候，给他沉痛的一击，让他跌落谷底，再也不能爬起来。

窗外的蟋蟀“吱吱”的叫着，似乎也在诉说着心中的苦闷。无边的黑夜就像江桐的心一样，并不宁静。江桐似乎听到了屋子外面有些响动，从床上爬了起来，江桐打开了门，外面传来了父母的声音。

“孩子他妈，桐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咱就让他去吧。”

“去什么去！咱有那钱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咱家这一年一共才攒了多少钱？你还想把猪杀了，杀了咱们一家子就去喝西北风吧！”

母亲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件衣服，就着煤油灯微弱的光亮在那缝缝补补，嘴上依旧喋喋不休。父亲就坐在母亲旁边，手上拿着那杆大烟枪，嘴里吐出浑浊的烟气，脸上的表情有些失落和无奈。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瞪了父亲一眼。

“你看看你，你都多大岁数了！是，你现在还能干得动，再过几年呢？就你这老胳膊老腿儿不断在田里我就谢天谢地！儿子也不小了，该替你干干活了。要不然家里的地迟早都得荒了。”

父亲又一次举起手中的烟，眉头皱得很紧，似乎烟枪里的烟气有些浓烈，呛得父亲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还抽！你看看你，如果你能省下买烟的钱，咱们也不至于每天吃青菜！”

父亲听到了这句话，转过头看了母亲一眼，突然正襟危坐起来。

“婆娘，咱家还有多少钱？”

“你要干嘛！”

“快说！还有多少钱！”

“还有不到1000块钱，我跟你说江万里，这钱你要是敢动，咱们一家子就饿死算了！”

母亲一听到父亲问钱的事情，一瞬间就警惕了起来。父亲听完家里的存款，扬起手，将手里的烟枪砸断了。

“砰！”

这杆有着数十年历史的老烟枪终究是结束了它的使命，碎成了两半。江父的眼神之中透露着一些执着，透过煤油灯，江桐甚至能看到父亲的眼角泛着泪光。

“你要干嘛！”

“不抽了，省着点儿钱！明天俺出去，把咱家的老母猪卖了，多凑点钱给桐子当路费。”

“你疯了！那咱们俩咋办啊！”

江母听见这句话瞬间站了起来，指着父亲又骂了起来。

“咱们家就这点钱，非要让你给糟蹋了是吧！行，我跟你说，明天早上我起床要是看不见家里的猪，我跟你拼命！”

父亲按住了母亲的肩膀，眼神坚定的看着她。

“咱俩人就辛苦点儿吧，孩子能够走出大山，也算是机会，如果被咱们断送了，咱们就是罪人！”

“谁要跟你受苦！”

母亲拨开了父亲的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俺娘当初把俺嫁给你，就是因为家里穷养不了我，我跟你过了这么长时间日子，没享过一天福，你现在还让我跟你受苦！江万里，你混蛋！”

听着外面哭泣的声音，江桐将房门关了起来，坐在床上哭了起来。一瞬间，所有的不甘、失落和委屈全部冲进他的心里。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去参加高考，为什么要读书。他恨老天爷为什么这样戏耍他，将他一次又一次的推向黑暗深处。

一种莫名的孤独和仇恨占据了他的脑海，不知为何江桐的心底有了些许的戾气。他很想冲出房门，告诉自己的父母自己不想去上学了，他愿意留在家里跟着父亲种地。

门外传来了盆碗摔砸的声音，一声声砸在了江桐的心里。外面的虫子依然“吱吱”的叫着，月亮依旧光洁圆润，可是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