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越燃越短，流淌下来的蜡液散了一桌子，只剩下微弱的火苗映照着江桐的脸。

屋子里静得可怕，乡亲们连呼吸都变得很谨慎，生怕打破这个沉默的局面。李叔看着江桐空洞的双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江桐的肩膀。

江桐已经不哭了，他也哭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眼泪已经流尽了，江桐觉得很累。呼吸很累，走路很累，活着也很累。曾几何时这个三口之家还是那么美满，只是日子过得不好罢了，可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父亲依然静静的躺在床上，江桐很懂事的没有打扰他。他只是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之中没有一点光亮。

“过年的时候，你妈回来过，可是当天就走了。我当时在院子里做饭，听到她和万里在吵架，似乎是因为钱的事情。”

“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后来你爹过来找我，让我教他写几个字，也没跟我提过这些。”

“自从那以后你妈每隔几天就跑过来一趟，每次都吵，后来乡亲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劝你爹躲起来。可是你也知道，你爹也是个死心眼，他不走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我们也问过万里，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就跟我们说一切等着桐子回来。”

“有一次我跟你爹在田里干活，你妈突然又跑过来了，指着你爹的鼻子就开始骂他，说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一分钱都不给她。”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你妈是知道了你能从城里挣了钱，然后跑过来跟你爹要钱来了。”

“刚开春的时候，你爹生了一次病，开始咳嗽。他也舍不得花钱看病，就这么扛着。我还记得那天太阳挺大的，你爹听完你妈说过的话，咳出了血。”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妈就再也没来过了，万里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经常咳嗽吐血，也不肯看病，就这样……”

李叔的话一直萦绕在江桐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他早就千疮百孔的心脏。他突然有点恶心，胃里翻江倒海的。看着桌上的蜡烛，江桐很想把它吹灭，让黑暗氤氲进这间破旧的屋子里。

明明是一个还不错的新年，明明应该是团聚的日子，可是父母却在吵架。江桐甚至能想象到母亲粗粝的嗓门和在家中破口大骂的样子。

他已经试着接受父亲的离去了，可是命运总是在他跌倒的时候又给他添一把土，把他埋进深坑。无数的孤独与冷落交织汇聚，遮住了江桐那颗已经不会跳动的心脏。抬起手，江桐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一抹青烟。

李叔看着他的样子，内心有些后悔，可是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他就要对江桐负责。

“桐子……我知道这件事情你挺难接受的，你也别怪你妈，估计她也有难处。我已经安排人去接你母亲了。明天等她回来，你们娘俩儿再好好谈谈。天色不早了，你继续休息吧……”

“李叔……”

李叔刚要离开，江桐突然叫住了他。烛火之下看着江桐的脸，李叔一瞬间突然有些心酸。那个可怜的孩子居然在用力地笑，他能看到江桐脸上抽搐的肌肉正在卖力的提着干裂的嘴角，

“怎么了桐子，还有事儿？”

“她会……回来吧……”

江桐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丝颤抖，他不是不相信李叔的话，就像李叔说的，也许母亲也有一些难处。江桐不愿意怀揣着恶意去面对母亲，生而为人，他没有怨恨母亲的理由。

看着面前这个善良的孩子，李叔叹了一口气，

“放心吧，她会回来的……”

月亮悄悄露出了一点额头，给了这片黑色的夜空透露出了一丝光亮。李叔抬头看着天空，点燃了一支香烟。其实到最后，他也没有把全部的事情告诉江桐，就像柳姨说的那样，江桐真的没有那么坚强。

至于最后的结果会怎样，他也不得而知，一切的希望在天边，江桐要走的路注定坎坷。

“老江啊，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你的儿子……”

……

天气不是很好，江桐没有见到他想看见的晨光。空气很湿，院子里散布着浓厚的雾气。江桐从父亲的身边站了起来，为父亲守了一夜的灵，他的腿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了。扶着墙壁，江桐一点点挪到了卧室，爬到了床边的窗台上，看着外面。

父亲已经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去了，可是他还是想看看，似乎在他的眼睛之中，父亲还是像往常那样扛着锄头出了门。一边幻想着，江桐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从怀里拿出父亲给他写的唯一一封信，又转身折回了父亲的卧室翻找起来。

乡亲们陆陆续续的来到江桐家里，江父生前的时候人缘还不错。不少的人都过来给他送行，江桐跪在父亲旁边，不停的磕着头。灵堂里的气氛很悲凉，父老乡亲们对于江桐家里发生的事情都或多或少知道个大概，看着这个孝顺的孩子，不少的人都躲在角落里暗自掩泣。

“江万里啊！你个王八蛋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一声尖锐地哭喊从外面响了起来，引得不少人探头观望。江桐的母亲一迈入大门就开始嚎哭，眼泪流的稀里哗啦的，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混蛋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你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啊！”

江桐听到了母亲的声音，缓缓地抬起了头。江母已经走到了灵堂门口，整个身体都瘫在了地上，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擦着脸上的泪水。

看到江桐正跪在江万里的旁边，江母的哭声更大了，开始坐在地上撒泼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