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予治纳闷儿,但还是含着笑??进来了??,那眉眼间的关??切再真诚不过:“王上??,您可好些了???小臣不敢打扰您养伤,方才没有与您请安……绝没有冒犯之意,还请王上??见??谅。”
秦诏没答,反而上??下睨他,哼笑??道:“手里拿得什么,给本王瞧瞧。”
年予治递上??去,幸好,只是一张开凿水渠的图纸,再没有旁的见??不得人的东西。
秦诏左翻右看,生怕漏掉什么秘密似的,实在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才打量他:“为了??这个才来的?”
“正是为此。”年予治不知其意,忙又问了??一遍:“王上??,您身体可好些了???”
“好些了??,不妨碍。”
“那太好了??!”年予治望着他,满目喜色,皆是对??此功业的欣然。
他道:“这是太上??王特意嘱咐的,是因丘邑那道长河,开凿挖渠,兴修水利。可不是个利于??千秋的好事儿,若有了??这条河,灌溉及时,两岸多??少亩的良田可成——这条长渠,可一路挖到秦国去,人人种地可用,岂不是再不必农忙时,为了??争水打仗了???”
秦诏才要点头,年予治又道:“不愧是天子,不愧是咱们太上??王。这样的高阔眼界、高瞻远瞩,不得不,叫臣心生仰慕啊!”
秦诏:?
年予治并没有往别处想,赞叹:“天子神威,有此明君两位,岂不是披肝沥胆,人皆追随之!”
秦诏“嗯”了??一声,那是疑问:“仰慕?”
年予治笑??着,郑重点头:“正是。臣以??为您已经是高明,可没想到,论政事,咱们的太上??王——”
他后头那句话还没说出来,秦诏就挑了??眉,“哎”了??一声。
那意思想要问罪似的!
不等人再问,秦诏就又哼了??一声:“出去,走、走。”
年予治傻问:“去哪儿?”
“走走走。”秦诏压住那口气??,恶狠狠道:“本王忽生恶疾,头疼,叫你出去。再不走,就赏你那你两杖子——叫你三个月坐不了??轿子!”
吓得年予治忙行??礼告退:“那、那小臣不叨扰王上??了??,还请王上??,安心养息。”
秦诏轻轻地哼,而后望着年予治仓皇告退的身影,恶劣地磨牙。这个年予治——惯是精明,竟敢趁着本王病重,来讨父王的欢心。
待他将人吓跑了??,燕珩才缓慢发问:“作甚这样?”
秦诏哼唧:“看他不顺眼。”
燕珩道:“往后,你的人臣,寡人不会再管了??……你也不必作出这副模样,将人吓走。”
秦诏没听出言外之意,却??嫌他父王替他说话:“燕珩,你变了??,我不过才说了??他几句,又没有罚他,你便不高兴?”
燕珩轻哼,“寡人没有不高兴。那是秦王的臣子,秦王想罚就罚,想杀便杀,寡人并不想管。”
秦诏急得爬起??来,拨开珠帘凑上??去……
许久不曾抱住的怀抱,热乎乎的从后背贴上??来,在深秋的天气??里,罩下一片温暖来。秦诏将头搁在他肩膀上??:“你就有不高兴。”
“放手。”
“我不放,你就是不高兴了??……我才说他一句。”秦诏哼唧:“我才是你的心肝肉,你干嘛替他说话?”
燕珩:……
“你若想寻麻烦,便直说。”燕珩道:“不过是嫌寡人替你作了??主,动用你的权柄,才这等借题发挥罢了??。”
秦诏这才听出他父王的火气??来自哪里,顿时冤枉的没处说理儿。赶着吃醋了??还要反过来哄人的,满秦国,也就他自己。
秦诏委屈道:“我没有,燕珩,我连玺印都给你,我连命都不要了??……我怎么会那样想呢!”
“那你作甚?”
秦诏顿时没话了??。
他有点心虚,但还是坦诚道:“我方才瞧见??你亲手递给他图样,心里不爽利。别人都不许进来探望,却??叫他进来……还那样和气??。”
燕珩后知后觉:“你不爽利?——这有什么不爽利。”
秦诏抱紧了??他的窄腰,歪了??歪头,恨恨地咬人耳垂。而后,他将那一块软肉含的水光淋漓才肯松。
秦诏嘟囔道:“我就是……不爽利,我嫌他跟你走得近,却??和权柄无关??。我不许他靠你那样近——燕珩,你只许对??我和气??。”
燕珩都气??笑??了??。
他方才,压根没想到那处去。还只对??你和气???小崽子蹬鼻子上??脸,差点叫燕珩压不住那点火气??。
“秦诏。”
秦诏浑然不觉,笑??眯眯道:“我在这儿呢,燕珩。”
“再不松开寡人,明日的城墙上??,便要多??一具秦王的尸身。”
那话威胁意味十足,想到符定现今在临阜待命,秦诏嘶了??口气??,忙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好在他脸皮还很厚,讪笑??:“别呀,天子、燕王,我的好父王——您大人有大量。方才是我逾矩了??,我再不敢了??。”
燕珩回??过眸来,睨他。
秦诏忙发誓道:“我知道,记着呢!没您的允许,不得近身……我再不敢了??。”
燕珩这才轻哼一声。
有了??这话,秦诏心里也不得劲,满肚子醋意涌上??来,又不敢说别的,只得旁敲侧击道:“父王,当时,你说……你说我赢了??,您信守承诺,对??吧?”
燕珩“嗯”了??一声。
“可是,那时候,在桥上??,咱们说的是,谁若输了??,便交出玺印……”秦诏偷偷拿眼角睨他,欲言又止道:“现今,我不敢跟您讨什么玺印,可是,那虎符……”
“还有,符定大人就守在宫城,也该叫他出去吧……”
是啊,虎符不交出来,又有符定坐镇。他父王揍他,还不是跟杀小崽子一样么。
燕珩顿住,定定地看着他。
秦诏有点慌,忙摆手道:“燕珩,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想要燕国,更不是想偷你的兵权。我只是……”
燕珩仿佛耐心:“只是什么?”
秦诏不吭声,那心里话,就更不敢说出来了??。
我只是害怕。
那“边打边干”的豪言壮语还压在心底,垂涎得厉害,却??害怕你的兵权。别说硬干了??,就是一个手指头尖,现在也不敢摸。
见??他不说话,燕珩冷笑??:“想要便直说,这般忸怩作甚?”
“燕珩,你……那个虎符,你愿意给我吗?”
燕珩嗤笑??:“自然不愿意。”
秦诏颓丧了??三分。若是如此,那他追到燕珩的可能就跟蚂蚁说要生吞一头大象一样的难,堪比登天!
他才低下头去,那一位又说话了??:“虽然不愿意,可是愿赌服输,既然输了??,寡人便会信守承诺。”
秦诏微微睁大眼。
燕珩唤:“玺印,虎符。”
德福捧着小匣子,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抵在秦诏眼皮子底下。那匣子是敞开的,除了??玺印和虎符之外,还有一沓厚厚的书信,一道封存完好的秦王诏旨。
燕珩坐回??案前,神色冷淡:“秦王想要什么,自己拿吧。再将那假意糊弄成的‘真心’也收回??去,更好。”
“假意?……”秦诏捧着匣子,搁在他面前,一下也没敢动。他急切申辩道:“燕珩,我没有假意,我全是真心。”
“这些书信,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从心里抠出来的。若有半句假话,叫我——叫我被你的剑捅穿才好。”
见??燕珩神色不悦,压根不理他。
秦诏急了??,忙将匣子端起??来,“烫手”似的塞进德福手里:“哎哟,德福公公,你快拿走,拿走!好吓人的东西,再不要叫本王看见??了??。”
德福:……
秦王大白天的好像见??鬼,这小祖宗,是烧糊涂了??吗?
燕珩睨他:“你想要,却??不敢要,这是什么道理?你也不必日夜垂涎寡人的玺印。这样惦记了??十几年。寡人叫你圆梦,岂不好?”
秦诏是惦记了??十几年。
但那垂涎,却??不是为了??燕珩的玺印。再说了??,这样的八国,如此之大,已经够他头疼的了??,难道还要再添个更头疼的吗?
秦诏凑近了??几分……才要开口,就看见??燕珩的脸色。
因而,在人冷厉的视线威胁下,他又退回??了??原处:“燕珩,别这样说,我错了??。我只是嫉妒。方才,我嫉妒你跟别人那样好,心里不爽利——才说气??话。”
“你当我是个妒夫!别跟我一般见??识才好!”
燕珩捏起??茶杯来,慢条斯理地饮茶。
秦诏轻声哄:“我这不是跟你无理取闹嘛?方才想到你要打我,心中害怕,才说虎符的事情,并没有旁的意思。”
听他这样说,燕珩面色缓和几分。然而下一秒,他便站起??来了??,这位帝王亲自走过去,从匣子里,拣出虎符来,扔在人面前:“嗯?”
那架势威厉,逼着秦诏不得不收。
秦诏只好跪下去,乖乖地磕头:“谢、谢父王……赏赐。”
今日仿佛跟老天爷犯冲,就这样说几句话的功夫儿,符慎又来了??,也不知搅和什么事儿。
不过,他倒没像年予治那样赞叹燕珩,更没有傻乎乎的凑上??去,靠近燕珩。
他现在学聪明了??几分。
小将军心中有一条准则,那就是:当他们秦王跪着的时候,万万不要靠近,免得自找不痛快。
因而,他一见??场面不对??,掉头就要跑。
燕珩将人唤住,冷哼:“符慎,你要去哪儿?”
符慎慌乱:“回??太上??王、回??王上??,小臣走错了??……小臣、小臣迷路了??。小臣这就走,不给您添堵!”
燕珩扫了??他两眼:“嗯?手里拿的什么?拿给寡人看看。”
符慎不给,差点吃鞭子。
磨蹭了??片刻,他只好将那封书信递出去……那是五州江怀壁写来的,信上??说,要秦诏相助,征战五州。
不过,这不要紧。
最要紧的,却??是第一句、本该“最无关??紧要”的话:[想当年,你叫我们滋扰燕国边境,我们照做……]
燕珩沉默片刻,终于??变了??脸色。
“秦诏,你这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