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日渐染(1 / 2)

凤鸣西堂 千杯灼 3803 字 2个月前

那祭祖的大旗, 便挂着“秦”和“燕”。

四海传颂天子仁德,以德行感化了秦王。只有燕珩自己知道,秦诏的暴戾最后都用在了什么地方。除了清戒的这一个月, 他都没能睡过??一个囫囵觉。

仿佛泄洪的闸,秦诏那压制了许多年的爱欲涌上来, 实在过??于疯狂。

凤鸣宫的灯火,总要奄奄一息到天亮。

燕珩竟也开始后悔, 当日不该喂这狼子吃那么多汤药。如若不然, 岂能叫他这样多的火,滚烫地翻腾在肺腑中?远的不必多说, 眼下,秦诏只要一看见他, 就??两眼放光。

秦诏怔怔:“燕珩,你还是那样美。”

燕珩轻咳一声,“放肆。”

秦诏是来接他上轿的。

两人一身华衣锦服, 制式不同, 然而颜色相近。秦诏配冠,燕珩饰帝王冕旒。赤金帝王袍挂在两人身上, 却穿出截然不同的气势和风度来。

一个威严脱俗, 清高绝尘。

一个霸道冷厉、满身杀意。

连仆从们都不敢多看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秦王只有在凤鸣宫里才满脸堆笑,这会儿沉下脸来,倒比天子还冷三??分,战场上挥刀日久,那杀意便散不去了。

秦诏单膝跪地,请他踩着自己上轿。

而后,竟不顾礼俗, 紧随其后,兀自钻进??燕珩轿子里。

仆从们听见里头传来一句含着笑意的“滚下去”,然而却不见秦王出来。片刻后,大家??只瞧见一只手掀开轿帘探出来,轻拨两下,示意起轿。

德福失笑,扬声唤起轿。

燕珩不悦:“秦王失礼,有轿子不坐,为何过??来与寡人挤着?”

“天子饶我一回,叫我伴着您一同去吧。路程远一些??,这一路没人做伴,岂不是无聊?再者,我顾念您的安危,须得近身……哦不,贴身护着您,才好。”

燕珩都被他气笑了:“毫无风仪。”

秦诏并不在乎风仪,他只在乎能不能和燕珩贴得更近一些??。

他问燕珩:“待会儿,咱们是先去祭拜父王呢,还是先去祭拜母后呢?”

燕珩挑眉,露出好笑的神情,似乎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秦诏小声解释道:“你父王,也是我父王嘛……咱们都成婚了,我总不好叫他先祖父吧?”而后他又??说:“叫你祭拜秦厉未免强人所难……你就??同我见一见,我母后便好了……”

燕珩哼笑:“天子祭祖,怎会祭你秦家??的祖?”

秦诏去牵他的手:“这话说得生分,咱们二人成了婚,哪里有什么秦燕之分,往日里,连你我之分都没了。”

燕珩狐疑看他,总觉得“你我之分”有点下流的意思。

但秦诏浑然不觉:“燕珩,你不知道,我母亲,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咱们二人成了婚,我想让她??见见你……”

“嗯。鲜少听你说起她??。”

“我母亲名叫白念危,当初本是被秦厉强娶入宫的。我外王父是个主战派,因和秦厉政见不同,故而被他欺辱、狠心??杀害。秦厉杀了人,想要安抚众臣,又??见我母亲美丽,方才……”秦诏叹了口气:“可惜我外王父一生战功赫赫,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燕珩意味深长??地睨他:“主战派?”

秦诏抬眼看他,颇不好意思地点头:“嗯,正是,和燕国打。”

姓白?战功赫赫,和燕国打——燕珩眯起眼来:“你外王父,是谁?”

秦诏道:“白鄂。”

燕珩:“……”

世仇。

这绝对是世仇。

若是燕正在世,哪怕叫他娶个乞丐,都不会叫他娶了秦诏。毕竟,燕正能算得上一生之敌的男人,少之又??少,白鄂就??算一个。

燕珩挑眉看他,仿佛不敢置信似的:“白将军一生,也算正派。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外孙——寡人不信。”

“我这样的?我哪样?”秦诏凑上去咬他嘴角:“燕珩,你说清楚,万万不好污蔑人的。”

燕珩哼笑道:“依寡人看,咱们还是,各自祭拜,不好相见。先王生前,对你们白家??……”

说恨之入骨严重了些??。

似敌非友,惺惺相惜还算合适。然而——咬牙切齿。

秦诏道:“我都嫁给你了。我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我就??是投胎到阎罗庙里,也得叫他一声父王,凭什么不叫我去祭祖?”

燕珩睨了他一眼:“……”

现在悔婚,似乎有点晚了些。

当然,秦诏也不会同意——他道:“夫君……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呗。”

不知怎么回事儿,秦诏叫他夫君,比叫父王还顺口,若不是燕珩有意叫他住口,秦诏恨不能一口一个挂在他耳朵边儿,要将人喊得头疼才算完。

燕珩道:“可是现在,你我还未成婚。”

“难道你还想悔婚?”秦诏吓惨了,更不敢与他分开:“那我更得去了。再说,就??算没嫁给你,秦王归顺,自追随天子祭祖,也是应当的!若实在不行,我就??喊着‘先祖父’去祭拜,也没有妨碍。”

为了“认”进??他家??门,秦诏不惜再次“自降辈分”。

眼瞧着人不自信了。燕珩只好哼笑,“罢了,哪里会不叫你去?你若真想跟着,便随寡人一起祭拜吧。只是,先祖几代??,与你秦国也算世仇,怕你不好交代??。”

秦诏咬他耳朵:“那我也算光耀门楣了。”

“哦?”

“他们窝囊,被人压着打。到了我,却将天子压着‘打’,难道不是扬眉吐气?”秦诏轻声笑道:“再者,到了咱们这一代??,化干戈为玉帛,两家??人并作??一家??人,往日的仇怨也没了,岂不正好?”

“日后,都不必鼓励民间通婚——只说咱们二人做表率,百姓就??知道了。”

燕珩轻嗤,还来得及说话,就??被秦诏将舌尖钻进??双唇之中。

“唔。”

燕珩捋着他的脖颈,安抚似的吻,将那个疯狂扑上来的小兽摁住,而后拿舌尖卷着他的舌,在喘息中挤出来一句话。

“混账,作??甚这样心??急?”

秦诏松开他的时??候,说:“燕珩,过??去早该守在你身边了,可我仍用了那样许久。哪里还有第二个十几年可等???怎能不心??急。”

燕珩哼笑:“秦王轻狂,沉不住气。”

秦诏促狭地看他,“我是轻狂。可……燕珩,你这口气,沉得也太??久了。”

燕珩没说话,只戏谑看了他一眼。

祭祖,到底遂了秦诏的愿,燕珩叫他跟着上香行礼,因又??拧不过??秦诏的小心??思,便也随他去看了那位“秦武后”。

仿佛站在那一块块的牌位之下,秦诏终于将自己这些??年压抑在心??中、亟待证明什么的幽沉倏然抒出。那没忍住露出的灿烂笑容和别过??脸去看燕珩时??的爱慕,就??像是幼时??的秦诏,向母亲宣布,自己挣得了珍宝。

不是秦王难得赏赐的衣裳,也不是长??兄们丢弃的小玩意儿。

那是他一个人,翻山涉水才终于摘下的月亮。

“母亲,你看。”

少年曾说:[那些??死物??有什么好的,终有一日,我要得到这世间最稀罕的珍宝。]

——帝王之位、子民饱腹,万古功名。

——还有属于他的燕珩。

如今,在那幽沉之中,他感觉自己结实地站在大地之上。

燕珩没说话,愣是没好意思也随秦诏唤一声‘母亲’。因为,他暗不作??声算了年岁,白念危大不了他许多;他实在羞于启齿。

秦诏并不介意:“那就??成婚再喊也不迟。”

那灿烂的笑容,仿佛在这一瞬,将燕珩也拖拽进??了青春之中。两人之间微不足道的年岁之差,在秦诏的软磨硬泡之下,竟所剩无几。

仿佛他们二人,就??该这样,像一对再平凡不过??的璧人,在生死世代??中,依偎着。

祭祖之后,帝王下榻浮光山,山顶的行宫仍然高阔而暖馨。

秦诏不肯睡,强“请”着人去外头散暑。苍茫天幕缀满星子,闪烁在人眼底,秦诏忍不住牵他的手,“燕珩,你看——”

燕珩抬头。

帝王盯着那颗闪烁在北方最耀眼的一颗星子,沉默片刻,微微勾起唇来。

“秦诏……”你会后悔吗?将那江山拱手送人。

秦诏却抢先一步,将唇落在他脸颊:“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燕珩,我仿佛再没有什么愿望了。只要能永远地陪在你身边。”

秦诏心??中只剩他,而帝王想到的,却是那句“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因而,他想问秦诏,将来是否会后悔?

凭着燕珩对秦诏个性的了解,纵是两国相争,他战死沙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决不会说一句软话,将权柄拱手让人。

因而,他还想问秦诏,是不是头脑发昏,冲动过??了头。

但秦诏却全然没想那件事儿,他从身后圈住燕珩,将唇抵在他脖颈上,细细地吻。满腔的爱意和温柔,都和这夜的清风朗月一样,萦绕在燕珩身边。

——秦诏自觉,这世间万事足愿,再没有什么比燕珩于他而言更重要。

燕珩轻声叹息:“将来百年,情爱难道不衰?若有朝一日,你我相看两厌,你难道不后悔,今日的选择?如今你年轻,兴许会说什么都比不得那样的浓情重要。”

秦诏只是笑。

燕珩便又??道:“寡人答应你,纵真走到那一日,寡人也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