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其何望(1 / 2)

凤鸣西堂 千杯灼 3788 字 2个月前

符定还以为秦诏心??中愤懑, 是因交还权柄之故。因而??,他进了殿门,便跟燕珩说道:“眼下, 秦王已经归顺,依臣之见, 您也该归燕回宫,主持大??业。”

——免得留在他身边, 叫人一直打??坏主意。

燕珩道:“兵马诸事, 暂且不动??。寡人唤你来,是想叫你……配合迁都之事。”

符定以为自己听错了:“迁都?请秦王——”

“不, 寡人要迁都临阜。”燕珩道:“临阜易守难攻,地势合宜, 不止毗邻江海,冬暖夏凉,而??且地利处于九国之中, 四通八达, 可俯照天下。当??年,寡人便有意迁于临阜。如今, 秦诏归还权柄, 交回玺印, 此处早已定下天子行宫,作为都城,再??好不过了。”

“可是……迁都大??业,事关紧要,朝臣未必同意。再??者……”

燕珩轻笑,将人那话打??断了。

片刻后,他平静开??口:“符定, 寡人现在,是天子,是九国之共主。天下之民,尽皆寡人之子民,天下之疆,尽皆寡人之山河。”

那意思分明。那一块燕土虽好,除此之外,却仍有许多要照拂的山河。因而??,一方??燕臣,未必左右得了天子定论。

符定跪得端正,心??口始终有种被巨石压住似的沉重:“此事,是否还需……从长??计议?”

他不是不信任燕珩,他是不相信秦诏——那小子这样交还权柄,能有什么好心???指不定背地里又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

燕珩道:“九月祭天之后,寡人自会昭告天下,此事当??有司空、司徒等与你共商。因而??,你须即日归燕,将万事筹备开??来,为防变故,兵马仍压在原处——”他停顿一会儿,便道:“秦国兵符并玺印都在寡人手中,这,你不必担心??。”

符定点??头,受命。

可他跪在那里,并不急着走,仿佛还有话要说。燕珩见他磨蹭,便问:“可还有什么难处?尽管道来。”

“天子迁都临阜,那……那秦王?”符定道:“是不是该退行三百里,回秦土封地。”

“封地?”燕珩微抬下巴:“寡人不会给他任何封地。他就只以秦王之名??,守在临阜。”仿佛觉得说得不够明白,燕珩又唤他道:“符定,你明白吗?寡人想,将他,留在身边。”

符定:“……”

耳朵是明白了,但那颗忠臣老心??不明白。

“您……您难道,也……”符定支吾不明白:“秦王,可是狼子野心??,留在您身边,于江山社稷无益,恐怕会使朝野不宁,天下不安啊。”

燕珩平静道:“寡人,将他留在凤鸣宫。”

符定呆愣愣地回答:“可他是男子,还曾是您的……”

“现在不是了。”燕珩微笑,那口气是天子惯常的强势与霸道:“寡人想要他。男子又如何?不过是留他在宫里——能侍奉寡人,是他的荣幸。”

符定还想说,但那位已经捻着袖口花纹,轻笑了起来:“符定,你还不明白?”

符定躬身跪倒下去:“臣、臣明白了!万事……皆以为天子决断。臣即刻回去,整顿军内,三日后便会回燕,与各位大??人商议迁都之事,必不负您之所托。”

“嗯,如此甚好。”

燕珩赏给他一道诏旨并玉牌,“若有不得已之处,便将此物拿出来,以示诸众。寡人信你——符定,不要叫寡人失望才好。”

符定怔怔地点??头,听见自上方??传来的略显冷漠的笑声??:“不要忘了,燕都的那三万兵,也要听你示下。”

他心??中震惊,去捧诏旨和玉牌的手都在颤抖。

这意思……难道是谁若不从,便可诛之以示震慑?他抬眼去看,见燕珩微笑着颔首,便知自己猜对了。

那等决心??,是必须迁都,而??非试探。

天子决定的事情,焉能轮得到他们置喙?可符定不知道的是,燕珩早已猜到了哪些人会反对,他想杀的,就是那些人。

迁都,自有带不走的高??门阔庭、豪奢华府,带不走的金银珠宝、带不走的世代风光和人情。

高??门大??户与官衙士族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那些流淌在平定富庶之下的腐朽,想要连根拔起,实在太难。

连这位帝王,都没有十足的信心??。

而??且,太慢了。

因此,气象革新,恰好需要一个时机。秦诏偏偏给他这样的机会。待高??门士族迁都之后,金银势力早已削弱大??半,没有相互扶持与盘结的深根,可谓元气大??伤,世代积累都恐毁于一旦……

至于在临阜,如何清洗朝臣、旧族之势力,便要看帝王手段了。

燕珩明是迁都,实则想要借此机会,手刃腐朽的燕国旧患。

回去的路上,符定想了许久,才恍然悟了过来。因想清楚前因后果,一时间后背冷汗直流。他方才察觉,自己想得实在太浅,这样紧要的重任,他恐怕不能……

越想,符定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临行前,他踏进符慎的将军府,要去找那个“不孝子”嘱咐两句,却瞧见符慎正拿着一杆长??缨,抵在楚阙手里,想要教他“舞刀弄剑”。

楚阙笑着侧过脸去:“哎呀,学??起来好生麻烦,本??侯何须自己动??手?谁若敢欺负我,岂不交将军动??手便好了?”

符慎在他背后,那姿势亲昵,仿佛圈住人:“你这话说的。还好只是侯爷,若是官爵高??到天上去,还不知怎样狂呢!”他道:“我替你动??手,回头又该说——是我黑心杀人。”

楚阙瞪他:“我岂是那等卸磨杀驴之人?”

“那可未必。”符慎笑道:“是时势杀人,却非侯爷杀人。”

符定愣在那儿,却迟迟没有开??口……时势杀人?卸磨杀驴。他是要做帝王的手中刀,还是要借时势替帝王寻一把刀呢?

不知不觉间。

秦诏成了那把刀,自己也成了那把刀。

山河万物,腐朽朝臣,一切都成了帝王掌心??的一枚棋。

若是群情激愤,日后,燕珩未必不是杀他以平众怒。符定想,燕珩一定是另有打??算,否则怎会将这样的重担压在自己一个武将身上?那样深处的意思,自己竟都没想全。

那会子,还是楚阙先看见他,忙拿手肘捣了符慎一下:“将军,司马大??人来了……”

符慎抬头去看,见他爹愣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总之神色复杂,他松开??楚阙:“爹?爹,您怎么来啦?”

符定本??想叫他待在秦诏身边要小心??行事,如今看来,反倒是自己要小心??了。因而??,他掀起眼皮儿看了符慎一眼,摆摆手,回身又走了。

符慎跟楚阙对视一眼,分明感觉奇怪。当??然,连符定自己都没猜透的事儿,他们就更不可能知晓了。

不过很快,符慎就得到了好消息:他爹要回燕国了。

至于回燕要做什么,还是秦诏告诉他的:“迁都。”

符慎问:“怪不得我爹失魂落魄的,难道是不舍得吗?”

秦诏略想一想,便明白了紧要,他问符慎:“你们符家,在燕都,可没有仇人啊。”

“那是自然,我爹为人低调谨慎,又常驻守在外征战,哪里会有什么仇家?”

秦诏道:“你小子,快给你爹去信,本??王猜,他是想偏了去。就告诉他,司马府豪奢,该首当??其冲,改做官衙、学??稷之流,再??清算仆从,早日搬离是非之地,也给别人做个表率。至于旁的,按部??就班,便好。”

符慎言听计从,因信任秦诏,便照做了。

不久,燕珩收到符定的回信上禀,称自己打??算如何动??作,事无巨细,说得明白。燕珩细看过之后,将信搁下,还算满意。

德福往前给他递茶。

燕珩靠在椅座上,得殿外清风吹着,大??片灿烂光色落在门槛上,将外头的小径并草木都照得渡了细密银白。

他接过茶,笑道:“老师说得对,临阜的阳光很好。”

那句话,是老师留给他的最后一条教诲与提醒。

燕珩更是将这锦囊妙计用到了极致。

如今,万事万物,都叫他顺心??。

况且,临阜不止阳光好,守在腿边的秦王也好。

那话音才落下没多久,秦王就大??踏步迈进来了。才要笑,被燕珩一个挑眉吓住,他慌忙又退出去,隔着那道门槛,笑眯眯求见道:“秦王求见天子,请您放我,进去吧。”

燕珩哼笑:“进来吧。”

那是天子的规矩,不许叫他肆意践踏。只不过,那句话,今日这样委屈地说完,晚上还不知在床榻上,要再??与人说多少遍呢。

到那时,那句“求见天子”和“请您放我进去吧”,可就不似此刻这样柔和乖顺了。

燕珩问他:“祭天之事,都准备好了?”

“已经吩咐下去了,必定叫你满意。此地定于浮光山,设周天坛。”秦诏道:“我们恰好去那儿避暑,小住一阵儿,再??回宫,你觉得如何?”

“诸事忙碌,恐怕不妥。”

秦诏跪在他一旁,轻轻替人捶腿,“燕珩,你平日里忙碌,都不叫我赶来相见。总归要顾忌身体的,眼下,四海平顺,哪里还有什么紧要的呢?”

燕珩垂眸:“山间小住,有密林溪涧,易于藏人,于安危恐怕不妥。秦王如今卸下肩上的担子,倒越发的肆意妄为,竟也不顾全大??局了?”

秦诏笑道:“怎么会?于你安危之事,我怎么敢掉以轻心??。自选定祭天之处,便已派了三万精兵,将此处围防起来。上下四处挨个勘察了一遍,莫说藏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燕珩道:“祭天之行,可过祠庙王陵之所,将祭祖也一处布置妥当??。待冬至日,便不必再??去,一来劳民伤财,二来总这样兴师动??众,未免使百姓不满。”

秦诏说行,“都依你。”

不等人开??口,他又问:“那,咱们的婚事,定在何时?”

燕珩道:“待祭天之后,方??才迁都。前后安置下来,少说也要三年。婚事,便在三年之后,选个合宜的日子吧。”

“三年?”秦诏大??惊失色:“三年万万不行!”

“怎的不行?”

“三年……太久了些。”秦诏道:“我实在等不得。”

“如何等不得。你还这样年轻,等个三年,不过是一眨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