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以为佩(1 / 2)

凤鸣西堂 千杯灼 4197 字 2个月前

秦诏这??一躺, 就是半个月。自打他父王许了他那个“好”字儿之后,就再也??没来看过他。他憋不住,想去请安, 可??浑身的伤痛厉害,走起路来都发颤。

这??日, 德元拦住他,说:“公子, 小的有句话??, 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诏虚弱一笑:“别卖关子,赶紧说。”

德元先是问道:“公子回了秦国, 小的留下来伺候王上。您说,这??样的时局, 再有什么话??,小的是该听王上的,还是您的?”

秦诏敏锐, 扬眉道:“我若走, 岂能??不带你?——若是不带你,你就在这??里守着, 不出三年, 保管叫你明白, 到底该听谁的。”

听了那话??,德元放心下来,又道:“那小的可??就说了……”

好么!合着紧要的还不是这??句。

秦诏忙道:“说。”

“您抬头看看,现今是个什么时辰?”

秦诏嫌他绕弯子,笑了笑,急道:“天色昏黑,是个用晚膳的时辰, 我方才急着要起身,正是要去见父王,想着跟人蹭顿饭吃呢!说不准,父王疼我,准我留宿……”

那话??没说完,德元便??道:“今晚,王上召见了卫美人。您若是现在去,恐怕不合宜,可??小的若是不跟您说,恐怕又得挨一脚。故而,请您自个儿掂量。”

秦诏急了,一口气呛住,连带着狠狠咳嗽起来,差点儿没给自己憋死。他问道:“卫美人?封了她做美人?为何召见她一起用晚膳?!”

那话??说完,自个儿也??明白了。

自然是要唤人侍寝。

德元又给人透了底儿:“兴许是怕您回来伤心,又跟他吵闹。您才回来前,王上便??打算先封赏、宠幸美人。可??您回来,便??占了王上的心,又赶着朝中闹出乱子,四下里不太平……”

他慢腾腾地掀起眼皮儿,去看秦诏的脸色,小心翼翼补充道:“听近身的公公们说,王上知道您不喜欢她们,因您在外头征战吃苦,他不忍心叫您伤心,故而,不曾行礼和??封赏。”

最后那句话??关键:“如今,您定下要回秦国。再没什么,好拦着王上的了?左右就算您去了,也??没有理由不是?”

您自打定了主意??要走,却叫我们王上守身如玉?

纵是两情相悦,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那位是您的“父王”,是尊贵的“天子”,为何要为了您那点孩子气的“伤不伤心”,连这??样的大事都耽搁呢?

德元没敢说出来,但秦诏已然领悟了。

他怔怔地靠在床榻上,叫人扶他:“我说呢!父王这??些时日不来看我,竟是这??样。这??是打算将我忘了才好——父王何以这??样狠心!我不过是才说要走……可??还没走不是?”

德元不敢不扶,只得将人从??搀着撑起来,听见他疼得直倒吸气,那身子又哆嗦,只好劝道:“要小的说,这??也??无??妨。您年纪小,不懂这??样的道理。纵是王上成婚定亲,养育子女,也??不妨碍您的心。到那时候,大业定下,不必担心后继无??人,兴许……少些阻碍。”

德元拿刀子扎人家的心,就差说出——“反正您也??追求不上”这??等话??了!

秦诏差点气得晕厥,恨不能??一头栽过去!他扭过脸来,满腹的怒火急到嘴边,凶得有气无??力:“你……你糊涂你!那是我父王,凭何要分给别人!”

他只略想一想,就浑身发抖,恨得牙根痒痒!秦诏心底里暗自发誓,只叫他父王等着瞧吧!往后,就是仆从??们,也??不叫他们沾您一根手指头尖儿……

那飞醋吃得没意??思,秦诏恨不能??发疯,连带着,都想捉住德元、德福并那些给人点灯穿衣、伺候沐浴的小仆子们,挨个混打一顿。

德元不知情,只瞧着秦诏脸色吓人,便??问了句:“那您想怎么办?”

秦诏道:“给我备下轿銮!今儿,我就是爬,也??得爬到父王那里去……”

秦婋听见消息,来回禀的时候,秦诏已经颤巍巍地爬上轿子,裹了厚披风乘轿銮去了。

如今天气渐冷,秦婋望着外头萧瑟的风光叹了句:“要么说您是小孩子呢!这??样着急做什么——我才安排妥当了的,正要叫他二人见面呢。”

原来,秦婋早就上下打点妥当,跟卫栖等人攀上“好姐妹”的关系了。她自说是东宫秦诏的人,那小子顶着军功在外头,正春风得意??呢。娘子夫人还不得另眼相待?这??些时日来,只备好清茶、钗环胭脂,与她交往的亲热。

待前些日子下狱,以为秦诏失势。娘子们都嘀咕,这??秦婋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哪里知道,秦婋拎着绢子,哭得可??怜,偏又说:“我正巴不得呢。”

卫栖一听,蹙眉问道:“我的好妹妹,你为何这样说?公子失势了,难为你往后的日子,不好过。若你跟着他——岂不叫人轻视了去?”

秦婋摇头,反说道:“姐姐,那是你轻看了我,我并不那样想。原先,我是王上的人,只叫秦公子强要了去,也并不甘愿。他失势了倒好,我才能??回王上身边。”

瞧见她这么说,卫栖吓了一跳。

哪知道,她又接着道:“姐姐心善,性子又软,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哪里的事儿呢!早先,秦公子杀了你的兄弟,闹得人尽皆知,姐姐难道不伤心?”

“岂能??不伤心?只是……”

“那便??是了。姐姐不知,这??秦公子心狠手辣,为人歹毒,我跟着他,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心里正难过呢!”秦婋亮出手臂上的自个儿偷掐的伤痕,诬陷秦诏,又哭诉道:“他平日里欺负我,我也??不敢出去告状——这??次失势,我方才知道,王上并不喜爱他,只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那日里,我偷听见,秦公子说回秦国,王上冷着脸说要扣下他。”

卫栖“啊”了一声,心里发乱。她自心疼眼前的女儿,又不知该怎么办,便??说道:“那……可??这??怎么是好?他若心性不好,免得连累了你。”

秦婋与人混了一年多,自是“亲姐妹”一样,便??抓着人的手哀求道:“姐姐救我!王上方才封赏了你,你去侍寝,才是顶顶好的机会,只消与人吹一吹枕边风,说几句秦公子的不是,王上心一软,便??将我放出去了!”

“可??,我与王上,也??不曾……不曾说过话??。只怕,我说了,他却不信。”

秦婋一面哭,一面道:“姐姐说这??话??,便??是不想救我。凭姐姐这??样冠压九国的美姿容,王上见了,定要神魂颠倒,那恩爱之时,岂能??舍得对姐姐说一个‘不’字儿?”

卫栖红了脸:“这??……”

“姐姐……你就帮我一回吧!若是这??回行不通,往后我再也??不说了,自己去想办法,可??好?”

卫栖心疼,又拗不过她,只好应下了。

因而,这??次伺候人吃饭之时,卫栖便??柔声开了那尊口,问道:“王上,妾身听闻,前些日子,公子受伤了,只是不知为何?妾身该去瞧瞧人才是。”

燕珩微笑:“不必。那小儿惹是生非,吃点苦头也??好。”

卫栖叫人一句话??打回去,硬是想了半天才寻出新的借口:“那,不知道,公子犯了什么样的错呢?”

燕珩抬眸扫了她一眼,几乎是这??才看清楚这??传闻中的美人长??什么样子。

两道柳叶弯眉、盈盈含情桃花眼,高挺鼻梁,樱桃两唇,腮有肉而不肥,颐含春而不腻。确实是个标致的美人——燕珩有瞬间的困惑,也??不知卫抚何以有这??样漂亮的姊妹。

见燕珩看她,卫栖红了脸,垂下眼去,有两分羞涩:“王上,您……为何这??样看妾身?”

燕珩倒没有多想,只是说道:“你才这??样说,寡人想起你那兄弟卫抚来。”

卫栖先是一怔,紧跟着,便??借着这??个时机,掩了帕子,轻声说道:“物是人非。我那兄弟……”

她含了泪:“我那兄弟虽然不善言辞,却对王上忠心耿耿。只提起他来,妾身伤心难当,不知公子为何这??样狠心,定要杀害他呢?”

燕珩:“……”

坏了,来讨公道来了。

“寡人那小儿,有几分顽劣。”燕珩到底偏心秦诏,只说了句“顽劣”便??算完,复又劝解道:“寡人亏待你们卫家,若是想要什么封赏,你尽可??道来。”

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想了想秦婋那可??怜样儿,卫栖定下决心,只好继续说道:“妾身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是公子这??样心狠手辣,留在王上身边,实在不妥。若是日后行事,也??这??样狂纵,可??怎么是好?”

燕珩没吭声。

还说呢,这??小儿闹着要走,恐怕也??难能??留在身边了。

卫栖不知自个儿说中了人的伤心事,只款款起身,行至人案前,跪坐在他身侧,给人斟酒布菜,又轻声说:“妾是牵挂王上安危。”

那纤细手指捏住玉杯,便??往人唇边儿递。

说实话??,卫栖心里是打怵的。燕珩身上萦绕的冷锐太分明,瞧着兴致不高,虽勉强算作和??颜悦色,却仍旧叫人不敢靠近——若不是秦婋所托,她断断是不敢这??样放肆的。

伺候王君喝酒的规矩,女官也??教过了。该几时抚上手腕,几时攀住手臂。再有几时,待人看过来,便??咬住唇,含情一笑。

卫栖老实照做。

奈何燕珩视若无??睹,连目光也??不曾转……

不过,他倒也??没有躲,任她攀住手臂,只是接过酒杯来,一饮而尽;紧跟着开了口:“不必再说了,寡人已罚了他。”

卫栖道:“可??……”

燕珩少了点儿耐心,他转过脸来,正打算说话??,叫卫栖不要再盯住秦诏不放,那外头就传来一声虚弱而苦痛的“父王——”

秦诏来了。竟都没人通传!

秦诏病秧子似的歪在轿銮上,唇色苍白,浑身包裹严实。往日飞扬的神采消褪,瞧着没点儿精气神,倒要叫人心疼碎了……

德福不是不想传,而是,不知要怎么传。若是拦住,伤了秦诏,惊了人的静气,才养息的脆弱身子有个好歹,他可??赔不起!

不若装死,干脆将这??难题抛给他们王上好了。一群人都精明奸诈,便??给燕珩放了个泪人进来。

秦诏狼狈,凄凄地盯着人,被??两人凑在一处那等亲昵惹得泪如雨下。

秦诏瞧见卫栖攀住他父王的手臂,那等强健威风的王君,衬着娇柔含情的美人,岂不正是般配?他急了,又唤了一句:“父王……”

燕珩睨他,挑眉,静待下文。

秦诏委屈道:“父王,我可??打扰到您了?扰了您和??夫人用膳的兴致?……若是我这??样不识相,还请父王责罚我才是。”

燕珩:“……”

这??到底是个什么腔调?分明有种捉奸的怨妇口气。

但这??回,他也??没惯着秦诏,只无??视人的泪眼蒙眬和??憔悴,哼笑一声:“是打扰寡人了。若无??紧要事,便??退下吧。”

若不是伤得重、爬不起来。秦诏定要扑上去,狠掀了桌案的。

秦诏惨声哭道:“父王叫我退到哪里去?”

燕珩:“?”

帝王都纳罕,没说什么呢,哭得也??有点太凄惨了。

依着往日的性子,秦诏定要闹的,可??不知今日怎么回事,他没等到人的回答,竟只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道:“好,父王不答我,我便??明白了。”

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只见秦诏叫德元馋他起来,那身子摇晃着……看得帝王心口发紧。

猛地——

坠落。

燕珩下意??识地空接了一下,身子微动??,又虚压下去了。秦诏没发觉,只摔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说道:“待我伤好了,一日都不耽搁,即刻回秦。”

“父王……”秦诏起身,双唇颤抖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而是再度叩倒在地面上,磕了两个头。

冰冷的泥土沾在额头上,细微的土粒弄脏了他的骄儿。

燕珩心疼,开口说的却是:“我的儿,你是早便??想走了,又与寡人演哪里的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