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织厂不去,可以去店里呀,听说那些门店的员工,公司都要发套装,她到时候转手卖出去不知道能赚多少钱呢!
“名单上凭什么没有我,我也是针织总厂的职工!”
“我刚刚说了,只有优秀员工在名单上。”
小花袄顿时炸了,她左顾右盼,伸手抓向旁边的一个辫子姑娘,“你说什么疯话呢,我不是优秀员工,难道这种愣头青才是?!”
那姑娘刚签了合同,本来年纪小,又不是学纺织出身的,申请分配到了明瑜酸辣粉去,正欢天喜地地抱着合同往外走。
哪想到杀出这么个气势汹汹的小花袄来,顿时往后退了一步,面容警惕。
“合同是我签的,你抢也没用!”她说着还宝贝地把合同又往怀里紧了紧。
谁要你的合同!
小花袄气得更厉害了,转头就叭叭地输出起来。
“高彦芝,你就是记恨我之前拆你台是不是——什么名单,根本就是你胡编的吧!”
高彦芝淡淡道,“我是来负责招聘的,你想多了。”
她要是当场跳起来和小花袄掰扯,反而就被小花袄给扯进了节奏里,高彦芝八风不动:“名单上没有你,你回吧。”
小花袄哪里肯走,“我那是实话实说,我有哪里说错了,你这人心眼也太小了吧!”
“实话实说?我可不觉得当着别人嚼舌根有什么好实话实说的,再说了,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
高彦芝说道。
“今天这场招聘会,就不是给你准备的,麻烦你离开吧,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小花袄更怒火中烧了,她才不管有没有其他人排队等着应聘呢,煮熟的鸭子飞了,原本以为自己能拿到的工作没了,她能消停才怪,当即就扑上去要抓高彦芝的脸。
高彦芝也不是什么战斗力很弱的渣渣,小花袄敢动手,直接站起来就要跟她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肯定不会就这么看着,负责现场维持秩序的员工们顿时跑了过来,正忙其他事情的林香也赶了过来。
林香脾气要比高彦芝温和一点,但原则性问题她当然是不会退让的。
“抱歉,我们的招聘原则就是只挑选那些在针织总厂有突出表现的员工。”
这本身是一种委婉的说法,林香顾念着自己曾经是总厂的职工,而且今天本身也是这些职工的一次难得的机会,她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她想和气点解决事情,但碰到小花袄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根本说不清。
小花袄不仅自己闹,还撺掇其他人一起闹,有些也不在名单上的顿时就吵吵嚷嚷地纠集了起来。
本来他们都放弃了,觉得就是自己倒霉,可小花袄在这儿这么一闹腾,他们也壮了胆气儿,“法不责众”呢,总之他们闹一闹也不吃亏,说不定就能闹出来个工作。
“谁管你们文件不文件的,说了要安置针织总厂的职工,你们必须拿出个章程来,不能欺负老实人!”
现场的其他人当然不会让他们就这么闹腾着,不仅是宋明瑜带来的这些员工和招聘负责人,就是总厂的其他人也看不惯他们这么做啊。
他们闹了拍拍屁股走了,等会宋明瑜一发火,干脆招聘会撤了不做了,他们怎么办?
他们还得过日子呢!
现场顿时混乱成一片,全靠林香带着人才没真的打起来。
所以宋明瑜赶过来的时候,才碰上这么一出两方对峙的场景。
她一来,所有的员工都精神一抖擞:“宋总来了!”
林总工作能力是人人称道,尤其是专业水平那是真的强,可轮到说和人打交道,那林总是真不如宋总彪悍!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林香自己也松了口气,和高彦芝俩你一句我一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宋明瑜说清楚。
高彦芝尤其气愤!
平时在厂里还没这感觉,现在却不是厂子内部的事情,而是针织总厂的下岗职工们要来应聘新单位。
高彦芝是多有集体责任感和荣誉感的一个人,偏偏小花袄能当场闹出这么大动静,在高彦芝眼里那就是丢总厂的脸,简直让人脸上还火辣辣的。
“明瑜,这事儿都赖我——”
她就该一开始就把这个女的赶出去,高彦芝越发后悔,发现自己是真的觉得和小花袄这种人说不通!
宋明瑜摇摇头,目光落在了小花袄身上。
小花袄本还是一副嚣张的样子,见宋明瑜的目光投来,她马上就变了脸,一脸堆笑:“高姐,您说得太严重了——什么这个那个的,我都不懂呀!”
“我就是一个小小的下岗职工,我怎么可能闹事?”
说着说着,她还装模作样地抹起了眼泪。
“我就是想知道,我到底犯了啥规矩,怎么这名单上就是没有我呢?我在总厂也是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地工作干活,我家里条件还不好,我儿子发高烧,我都买不起药——”
高彦芝脾气可不像林香那么温和,小花袄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心眼,哪怕是张新民拦着,她也想冲上来撕吧这人的嘴巴。
怎么就颠倒黑白,把自己说得跟小白花似的!
但高彦芝更担心的是明瑜上当受骗,毕竟明瑜又不在厂里,对厂里有些人是什么德行不见得清楚,万一被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给蒙骗过去了——
但高彦芝显然是关心则乱。
宋明瑜压根没被小花袄的演技骗过去。
她全程都只保持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来是觉得小花袄好,还是不好。
任小花袄在那又是流泪,又是跺脚哭诉,她都不发一言。
反而是小花袄自己哭着哭着,没人接茬,她自己先觉得尴尬了!
周围静悄悄的,她装模作样地平静下来:“宋——宋总——让您见笑了——”
宋明瑜一句话就把她给噎住了:“你在名单上吗?”
“不……不在。”小花袄迟疑了一下,又想开始抹眼泪。
宋明瑜却抬了抬手,理都不理她,四下环视。
整个礼堂,熙熙攘攘的,有许多针织总厂的职工。
有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担忧忐忑,像是怕招聘会开不下去了。
还有的人义愤填膺,似乎是在咒骂小花袄找茬,破坏招聘会的气氛。
宋明瑜将众生百态纳入眼底,声音嘹亮。
“每一个勤勤恳恳在总厂里工作、生产的职工,我们这边名单上都做了登记,不会让任何一个认真劳动的工人同志受委屈——”
“但是,我们也必须要重申这一点。”
“无论是明瑜餐饮,还是明香服饰,我们只想要那些吃苦耐劳、诚实努力的同志。”
“对于有些浑水摸鱼,既在专业上缺乏能力,道德上也毫无底线的人,我们的企业并不欢迎,也绝对不会给这种人一丁点机会!”
这话真是字字扎心,小花袄脸色一变,“宋总——”
宋明瑜压根就不给她插话的机会。
“这位同志,如果你不在名单上,只能证明你根本就不符合我们的要求,如果你觉得不服气,大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说看——”
“你的岗位是什么,你的经历、技能有哪些,你在针织总厂获得过哪些荣誉,你有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单位的事!”
宋明瑜连珠炮似的抛出问题,把小花袄炸得晕头转向,本能地开口“我当然——”
“她有个屁的荣誉,她就会偷东西!”旁边却响起来一个职工的声音,“王梦丽,当着我们所有人,你不能撒谎,你偷了厂里的东西!”
说话的人赫然是小方,她签了合同之后并没有走,而是去了食堂喝腊八粥,端着碗默默流泪的人里头就有她一个。
她喝完粥的时候,恰好宋明瑜收到礼堂有人闹事的消息,两人是前后脚到的。
小方盯着小花袄,眼神很是不善!
在签订合同的时候,小方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加努力认真地工作,不要辜负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可是小花袄这种人凭什么,自己道德败坏不说,还踩那些努力生活的人,小方上次被小花袄怼懵了,但回去以后越想越不对。
明明做错的人是小花袄,不是她,不是玲儿,更不是高姐!
这一次,小方不想再当那个说不出话的旁观者,她决定勇敢站出来,揭发小花袄这个表里不一的人!
有人牵头,其他人顿时也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她偷东西,我知道,她上次还想拉我们一起,说偷的人越多,厂子越是没办法管,这人心眼坏得很!”
“而且她也没有表彰,她在的小组,她是动作最慢的!”
“我可以证明,我和王梦丽是同一个车间的!”
王梦丽就是小花袄的本名。
小花袄是万万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小方——方文梅竟然把自己拆穿了。
还不止方文梅,那么多人,竟然都站出来揭她的老底!
“这位同志,看来你的‘光辉事迹’真不少,厂里那么多同志都知道你的情况。”宋明瑜微微一笑,“我们是做合法生意的,不是培养小偷的专门学校——恐怕我们的小庙容不下你这样的大佛。”
嘲讽,太嘲讽了,这话简直是把小花袄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什么叫小庙容不下大佛,什么叫不是小偷专门学校,这字字诛心,就是嘲讽小花袄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偷。
这话传出去,不仅宋明瑜不招小花袄这个人,恐怕知道这事儿的都不会招了,宋明瑜这不是想警告小花袄,而是想杀鸡儆猴!
众目睽睽之下,小花袄脸色由青转白。
她竟然忘了,宋明瑜就是个刺儿头!
这下没办法,只能放大招,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
“你宋明瑜就是我们针织总厂走出去的,做了老板,怎么就能不认我们厂子的长辈!你有饭吃,不能把别人的饭碗给踢烂呀,凭什么不让我们有工作!”
“你们别听她的,她今天能这么对我,明天就会这么对你们,你们以为她是好心,你们就是一群蠢货,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宋明瑜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招呼门口的安保队:“麻烦把她还有这些闹事的人,全部清出去。”
这安保队可不是厂里的保卫处,正经是一群彪形大汉,面容冷肃,光是杵在那就给人极强的震慑感,小花袄吓得话都不敢再说了,一个劲儿地哭嚎。
“别抓我去派出所,我不去派出所——”
宋明瑜的目光再缓缓地往其他人面上一扫。
刚刚那些趁着小花袄怂恿的时候跟着闹的男男女女本还想求情,对上她冷淡的目光,一个个缩了脖子。
宋明瑜打蛇打七寸,这些人是真的怕!
怕像小花袄那样,她一句话,前途就被彻底钉死!
甚至都没等安保队来“请”,这些人自己灰溜溜地就离开了招聘会场。
只是离开礼堂的时候,一个个都又露出了那副怨恨的表情,甚至有人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什么企业家,就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然而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还是紧紧地盯着礼堂里头那影影绰绰的人影,心里又是贪婪又是不甘。
去宋明瑜那上班,一个月至少能拿一百多块!
想来想去,这些人的目光交接,都把怨恨发泄在了小花袄身上。
“要不是那个疯女人刚刚撺掇咱们,咱们怎么会和宋明瑜起冲突!”
“哪有老板真的不要员工的,咱们一个个都有一膀子力气,她肯定会招咱们,都怪那个疯女人!”
小花袄还不知道自己一通操作,不仅工作没找到,甚至还又多了一堆“仇家”。
她现在也无暇他顾,她被那群人高马大的保安直接给扔在了家属区门口!
对方还粗声粗气地说:“再去扰乱招聘会,看见你一次,就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小花袄怕的就是进局子。
如果她真胆大包天,就不至于是等到厂里走到最艰难的时候,和其他人一起,混在人群里去偷偷摸摸地顺东西了!
她憋憋屈屈地回了家。
儿子跑过来问她是不是去参加招聘了,“妈,我听说那个老板很有钱,你一个月能拿多少工资啊?”
能拿多少工资?
小花袄反手一巴掌,这就是她的工资!
……
宋明瑜却压根没把这场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反而是趁这个机会,又和礼堂里的总厂众人好好地打了一副感情牌。
“我们企业欢迎优秀人才,但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居心不良的人浑水摸鱼,滥竽充数!”
“各位请放心,我们对所有员工都一视同仁,只要你有技能,有本事,无论你是从哪里来,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年龄,在我们企业,一定能获得足够的回报!”
“所有的合同从今天开始起效,虽然咱们年后才开始顶岗工作,但是今年的年货,一分也不会少,作为咱们明瑜餐饮和明香服饰的家人,大家热热闹闹的,过好这个年!”
刚刚小花袄跳出来被宋明瑜几句话轻松制裁,已经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这会儿宋明瑜又一点不见刚刚的威严,反而是又亲近,又包容。
一连三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恩威并施的手段,一下就把剩下来的这些预备员工们给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心里都有了底气。
——他们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安心感吗?
别人给不了,宋明瑜给得了!
她大方的手笔,几乎是一瞬间就把这群长年在厂子里,真正认真工作的职工们给俘虏了。
他们这个年,能过得体面了,也不怕别人嘲讽他们是一群下岗职工……一年到头,连单位的一根毛都见不着。
他们也是有家的人了!
实际上,这个年货宋明瑜也没亏。
本身也不是什么很精贵的东西。
精贵的人家也用不上,更多是米面粮油,这种生活刚需作为企业福利,又接地气,员工们也会承情。
然后就是Venus和明瑜餐饮旗下的员工会员卡。
自己人,打折多,能攒积分,像是明瑜酸辣粉,每个月还专门有几顿员工免费套餐可以吃。
谁不希望自己是特殊的呢,而且还是这种受人尊重的特殊,别的不说,去店里拿出来“明瑜”和Venus的员工卡,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
一般人想进都进不来呢。
而处在宋明瑜的角度,这都是培养客户。
毕竟在八十年代这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有什么比耳濡目染更能够宣传一个品牌呢?
连品牌的员工自己都吃、都用自家的东西,这就是活生生的广告。
还省了一笔广告费,员工们得了实惠,品牌这边也没亏,到时候在本地媒体报纸上一宣传,又是一波“流量”。
不知道是不是小花袄的这一场闹剧,反而让更多针织总厂原本的职工们得知了招聘会的消息。
招聘会原本只定了一天,结果来的人实在是太多,最终一口气办了整整两天。
绝大部分的针织总厂职工都被“瓜分”了个干净。
不仅仅是宋明瑜的两家公司,还有一些本地的其他企业,像是盛凌冬的物流公司也来参与了招聘会。
针织总厂也有不少男工人,尤其是设备、运输车队这些,像这种部门,和宋明瑜公司的对口程度就很低,反而是很适合盛凌冬的公司。
宋明瑜乐得他接手这些运输熟手,未来十年甚至是几十年,谁掌握了物流,谁就掌握了生财密码,盛凌冬收了这些人也是对她有好处的。
——两人现在可是深度绑定的“全方位战略合作伙伴”,从“明瑜”到Venus,那都是一条船上的。
不过这些企业招聘,宋明瑜就没再露面了,她还有的是要忙的事儿呢!
见宋明瑜不出现,也有之前被宋明瑜拒绝的人还想再来蒙混过关。
谁知道一听到名字,就直接被对方拒绝了,“不好意思,你不在名单上,我们只认宋总的名单。”
这些人满脑子以为,他们只是断了在宋明瑜那的前途,殊不知他们的所作所为早就已经上了行业“黑名单”。
宋明瑜说不要,其他企业也不会要!
整个招聘会下来,来招人的企业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除了盛凌冬那种搞物流的,还有其他行业的,大多都是小厂子,或者是乡镇企业。
这些老板收人都收得很开心,针织总厂的员工们也都很开心。
不是每个人都能去到宋明瑜的手下。
但他们的确有了新的出路,不用守着这座已经没了的厂子苦熬,这也让他们心里轻松了许多。
而对于这次的招聘会发起人宋明瑜来说,这次招聘会可以说是收获满满,甚至很多“意外之喜”,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