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更合一(2 / 2)

施厂长原本就不看好针织总厂的发展,但是看他去年大刀阔斧地改了厂子里的福利政策,又进了不少设备,今年施厂长一反常态,说要再拉一条流水线进来。

德国、瑞士、英国、岛国,施厂长打算在国外一口气引进十八套设备进来。

吴书记觉得他步子拉得太大了,却被施厂长用厂子今年要争部优的理由给怼了回来,“针织总厂现在是全西南唯一的希望,咱们要是不一鼓作气,省里的脸面都没了。”

想到这里,吴书记有些烦躁。

他也派人出去洽谈了不少单子,但总归是僧多粥少,现在国内纺织业的厂子遍地都是,还不算上那些乡镇企业,竞争压力前所未有地巨大。

必须要往外去寻找机会,只是回音迟迟还不来。

“书记,书记,大事不好了!”

吴书记皱眉看向气喘吁吁冲到办公室门口的常主任:“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不是说过走廊里面要安静吗?”

“书记,咳咳——”常主任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把话从嗓子眼挤出来,“出事儿了,有很多人在宋明瑜的小饭馆门口闹事,那边快打起来了!”

“什么?!”

闹事两个字,让吴书记后背唰地就出了冷汗,他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

桌上放着的茶杯顿时一阵歪斜,茶水溅洒出来,沾湿了他的西装裤腿,这一套还是新做的,他金贵得不行,这会儿却顾不上心疼新衣服,“你仔细说说怎么回事儿?!”

常主任赶紧把来龙去脉给说了:“说是有个小孩儿吃了宋明瑜的酸辣粉,上吐下泻,食物中毒,现在那群人围着饭馆呢!”

常主任心里苦哇。

他也是刚刚才得知消息,还是因为车间小组长林香破天荒地在岗位期间突然要请急事假,报到他这儿,他意识到情况不对,这才赶紧屁滚尿流地赶过来给吴书记报信。

别人不知道宋明瑜和吴书记之间的“交情”,常主任可是吴书记的心腹,知道当时吴书记为了让宋明瑜出力帮厂里比赛,那可是下了血本。

如今宋明瑜和针织总厂还真分不了你我,更别说那对夫妻咬死了他们就是因为十大名小吃的名头才会上当受骗,害得女儿食物中毒。

舆论继续发酵下去,针织总厂根本脱不开关系!

吴书记深深吸了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

厂子这边还没头疼完呢,后院又失火,他是又气又急,刚过完年,怎么就有人要作妖!

“吴书记,你说,会不会是小饭馆……”

吴书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常主任一眼:“那两口子不聪明,你也傻是吧?”

小饭馆是宋明瑜立身之本,没了饭馆,她哪来的钱养活自己和弟弟?

疯了才会做败坏自己口碑的事情!

再说了,如果她的酸辣粉真有问题,怎么可能在小饭馆卖那么久都没人出事。

之前美食节人更多,也没见谁真的吃出了食物中毒。

这里头估计有玄机,吴书记不敢再耽误,夹着手提包就要赶去小饭馆,可外头却又来了个人,“吴书记,港城的陈总到了!”

偏偏是这节骨眼!

吴书记急得焦眉烂眼,港城的陈总他必须得去接。

那可是港商,这年头要请动一个港商来南城简直是难于登天,他也是到处托关系,好不容易才请动了这尊大佛,陈总这边谈得顺不顺利,可是直接关系到厂里今年的发展!

可小饭馆这边也不能坐视不理,他急得满头大汗,情急之下,他干脆把常主任叫住。

“你带人去,先把两边安抚下来,我去接陈总,马上就过来!”

常主任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找保卫科和联防队,吴书记又把他叫住了:“多叫点人,厂里有空的都带过去!”

没人想在开年的当口,因为打架斗殴上报纸,更何况这两年本来因为待业青年多,各个厂区发生摩擦的事情就不少,无一例外都受了头上主管部门的训斥。

吴书记还等着今年针织总厂大施拳脚,开门红不红另当别论,先一盆脏水浇下来,他们总厂就真成南城纺织业的笑话了!

“记住,千万不能让他们打起来,一定要安抚住明瑜!”

吴书记信任宋明瑜,尤其是在做饭的问题上,他还真没见过几个比她更较真的。

但是他也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姑娘莽起来有多莽,他现在是心惊胆战,生怕宋明瑜一个不高兴,直接当场跟人干架起来!

那事情可就没法儿收拾了!

常主任是厂办的主任,也是他的左膀右臂,常主任带厂里人去,不仅仅是表达针织总厂站在宋明瑜这边的态度,而且还有一层,那就是要“保卫小饭馆”,把这件事理清楚!

斗殴是丑闻,饭馆出事同样是丑闻。

吴书记是一万个不想在新闻上看到什么“针织总厂卷入食品中毒风波,南城名小吃之一毁于一旦”之类的内容。

就是这事儿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吴书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催促常主任:“愣着干嘛,快去啊!”

“马上就去!”

……

常主任挨了吴书记一顿训斥,总算是心领神会。

宋明瑜不能出事,小饭馆也不能出事!

有了这个基准,他从办公室出来,赶紧就去摇人。

除了保卫科和联防队的人,厂里头那些青壮年工人,都被他给捎上了,紧赶慢赶,等常主任带人赶到现场,现场已经乱成了一团。

他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一时间,唰唰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了过来,高彦芝和张新民两口子早就在现场了,林香两口子也紧赶慢赶地赶了回来,还有店里没走的那些熟客,都在想办法把双方分开。

然而来闹事的那群人早就骂红了眼,这会儿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既然宋明瑜坚持狡辩不认,他们就只能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把人害了会有什么后果!

只是这会儿,常主任带来的人一点不比他们少,甚至还要更多。

保卫科的更是一个个看上去就不好相与。

常主任一喊,对方就忌惮地停住了手,往后退了两步,针织总厂这边的职工们很默契地就顶了上去,两边一下就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

局面陷入僵持,常主任趁此机会就把那些围观群众给疏散开:“都别看了,凑什么热闹呢,都散开,散开!”

围观群众还想着继续看热闹,然而常主任带来的这些人一开始就接到了要求,让他们务必要维持秩序,不能让事情真的升级,于是也一个个把围观群众盯住。

看别人热闹有意思,要是被人盯着,那就没意思了,围观群众们悻悻地离开,常主任松了口气,赶紧就来慰问宋明瑜,“明瑜,没事儿吧?”

“没事。”

宋明瑜也有些头疼,要是前世,有监控,甚至还能录音,遇到这种事解决起来很迅速,偏偏这个年头根本没有这些科技。

她尝试和夫妻俩沟通,两口子却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她,一口咬定就是吃了宋明瑜的酸辣粉,把他们家女儿吃出问题了就打死不认。

“你等着,我去跟他们聊聊。”

常主任思索了一下,走过去先就挂起了笑容,和那对夫妇寒暄起来:“两位同志你们好,我是针织总厂厂办主任,我姓常,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针织总厂,又是厂办主任,两个名头一摆出来,再加上常主任身边还左青龙右白虎地站了俩保卫科的,那丈夫压住火气:“我叫张胜利,这是我老婆刘素琴,我们都是织布厂的。”

织布厂也在江北,常主任一听就呵呵笑,像是两边完全没什么过节似的。

“哎哟,织布厂呀,那跟咱们针织总厂离得近嘛,都是兄弟工厂,也算是半个自家人,去年红五月大生产的时候,咱们厂还专门去织布厂做了一期技术交流的专题讲座,张同志不知道去没去?”

“去了,去了,当时还学了不少设备的操作。”他话说得这么柔和,加上两边工厂的确是交情匪浅,张胜利也慢慢缓和下来,“氨纶和棉混纺用什么比例,什么工艺……我记得,就是讲座上讲的。”

这年头,工厂就是工人第二个家,常主任没记着上来就帮宋明瑜辩白,而是先从厂子入手,跟两人扯了两句家常。

从针织厂的技术交流讲座,到两家去年都拿了省里头的“三好产品”,眼见张胜利僵硬的脸色没那么难堪,常主任这才话锋一转。

“张同志,明瑜的父母都是我们总厂的资深职工,她父母在世之前都是咱们厂里的劳模,后来父母去世,明瑜一个年轻姑娘,在厂里政策的扶持下砸墙开店,好不容易才把饭馆经营到今天这么红火。”

“我们针织总厂对明瑜的人品和手艺,都是非常信任的,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是明瑜做的。”

这些话显然有些刺激张胜利的情绪,但常主任没给对方发作的机会,又把话挽了回来:“当然,我相信,你们肯定也是因为信任,才会让女儿买明瑜酸辣粉来吃。”

“为人父母,我也明白张同志你和你爱人的想法,发现东西有问题的时候,肯定是特别担心女儿的安危,我了解,我能感同身受。”

常主任说道:“咱们针织总厂来负责这件事,你们女儿在医院的所有医疗费用,都由咱们厂里来报销。”

他老好人地笑笑:“刚刚咱们也聊了,咱们针织总厂也算是南城纺织业的大哥,在这南城也是几十年的岁数了,你就是不相信这小饭馆的老板,也总该相信咱们总厂的能力。”

“你家女儿这件事,我们针织总厂负责到底,要看病就看病,要养身体就养身体,绝对不会推诿一分一毫!”

张胜利一怔。

他身后的工人们也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常主任竟然这么豪气干云地能说出这么一席话,这无疑是给他们打了一颗定心丸,论名声,纺织业谁又能比总厂的名声好?

就连宋明瑜也没想到针织总厂会这么旗帜鲜明地站在自己这边。

常主任转而又说道:“小饭馆开在针织胡同,也算是咱们总厂走出来的产业,于公于私,我们都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厂里,把这件事彻底弄清楚,还明瑜,也还我们针织总厂一个清白。”

夫妻俩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点头:“没问题!”

这么大个针织总厂,总不可能骗他们。

“张同志。”常主任心里其实也捏了一把汗,幸好这两口子还算是配合,他赶紧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你们女儿是哪天吃的酸辣粉?”

两人记得非常清楚,马上就给出了时间:“前天晚上!”

晚上?

常主任看向宋明瑜,宋明瑜开口道:“前天晚上……我们没开门。”

这事儿说来还有些巧,“我没算好年后的食材消耗,食材提前就用完了,所以前天是我和夏阿姨、小毛还有林姐一起去菜市场现买的食材,撑过中午那一顿就休息了。”

这事儿有人佐证,董辉马上表示他就是“受害者”:“对,我那天下午下了班约大刘过来吃饭,还说打包个麻婆豆腐回家给孩子吃,结果来了才发现贴着告示,说是食材不够用,提前闭店了,跑了个空!”

“对,昨天中午再来的时候,小宋老板还请我们喝了一碗汤呢,我记得特别清楚。”大刘说道,“我老婆因为我没买到豆腐,还凶了我一顿。”

没开?!

“这不可能!”张胜利脱口而出,“我女儿就是吃的你们卖的酸辣粉啊!”

常主任眉心紧皱,宋明瑜忽然开口问道:“就是在这儿吗,在我家饭馆?”

“这倒不是。”张胜利老婆刘素琴说道,“我记得是在我们织布厂过去那一条街,就是靠近大十字那一片的一个巷子里头。”

“对,当时天气冷,又天黑了,婷婷说她饿了,我们就想着吃点热乎的东西。”张胜利说道,“正好碰到有人挑着担子在卖酸辣粉——担子上还写着几个大字呢,写的就是‘明瑜酸辣粉’!”

“明瑜酸辣粉?”

“我们还特意问了,是哪个明瑜,他特别肯定地跟我们说,就是‘南城名小吃’里头那个酸辣粉,那个明瑜,所以我们才会买给婷婷吃的。”刘素琴把孩子搂紧了一些,“要不是这样,我们压根不会买的!”

他们本来就不是来碰瓷,张胜利为了今天来一趟针织总厂,甚至还专门请了假。

他们是真的愤怒,《南城晚报》上写了“南城名小吃”酸辣粉几个字,还用了那么大的版面来吹嘘这家明瑜小饭馆,要不是这样,他们怎么会在摊子上给女儿买东西吃?

可是偏偏就是那一碗酸辣粉,把婷婷害得这么惨!

幸好他们发现得早,婷婷虽然吐得厉害,却早早地送到了医院,医生还训了他们一顿,说小孩子这么小,怎么能给她随便喂东西,这要是再晚一点,恐怕就有严重的后果了。

张胜利夫妻俩后怕得不得了,他们怎么会意识到一碗小小的酸辣粉就差点要了孩子的命?

“那不就是你们家的明瑜酸辣粉吗?”

毛小静惊诧莫名,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啊,我们店里的明瑜酸辣粉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只有在店里才买得到,怎么可能有人挑着担在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