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傅晚晴离开后不久,天光终于大亮。傅晚湘并二姨娘睁开熬得通红的双眼,正等着被带去风和院时,不远处的启兰院,又再次闹腾开来。
这一次中邪的是傅晚蓉,她拧住傅晚歆的双手,一叠声地命五姨娘唤来昨日在场的众人。
傅晚湘等人皆惊愕不已,睁眼看着傅晚蓉反手便给了傅晚歆一巴掌。而傅晚歆吃痛倒在地上,眼底有着浓浓的畏惧。
这又是在闹哪般?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打着无数的问号,五姨娘捂着帕子哭得肝肠寸断,她踉跄着爬到老夫人面前,边哭边说道:“老夫人,妾的八娘,说自己是软姐儿...”
“什么?”老夫人激动地站起身来,目光从傅晚蓉身上滚过数遍,似是怎么都不敢相信这话般。
“娘亲。”傅晚蓉却已爬了过来,抱住老夫人哀哀哭泣:“我一直便留在六娘体内,自她投了河后才能脱离出来。我本想着就此投胎去,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六娘一错再错。”
待哭了一场,她才重新将占着傅晚歆身躯的傅晚妍拎起,气愤地说道:“到底是你自己说,还是由我来挑明真相。”
傅晚妍瑟瑟发抖,哆嗦了好半晌才认命地说道:“是我诬陷了二姨娘与四妹妹,祖母的毒确实由我所下。我怕失宠于祖母,特寻来顶鹤之毒藏于胭脂中,本想着割了自己的肉以孝心来感动祖母,谁知竟又被四妹妹抢了先。事发之后,我心中愈发害怕,便一时想不开去投了河。”
一语出,满堂惊。傅晚娇、傅晚琪并二姨娘吃惊地长大了嘴,呆愣愣地看着傅晚妍;傅晚湘面色稍定心中却有滔天巨浪,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傅晚晴、大夫人等人脸上划过;傅晚玉面有不甘,却只是气呼呼地转过头去并不曾反驳;大夫人面上含着恰大好处的惊讶,只有眼底藏里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郁;唯有傅晚晴,仿佛看透世事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傅老爷的面上对傅晚妍的厌恶渐浓,伸手便将二姨娘重新揽入怀中。老夫人也颇觉愧疚,安慰般将傅晚娇的双手握住,又偷偷去打量据说被软姐儿附了体的傅晚蓉。
见傅晚妍不再细说,附体于傅晚蓉的软姐儿便接着她的话继续道:“六娘虽已身死,心中却万般不忿,想其如今的下场皆因四娘重得祖母疼爱之故,心心念念便是要去寻四娘的晦气。她魂魄回府那日,又瞧见七娘借着她的名义装神弄鬼,听着满院子都在传大夫人指使她谋害娘亲,便心生一计,借着附体九娘之机,行污蔑二姨娘与四娘之实。我身为长辈,哪里能让她如此祸害全府,只得借着八娘的身体来揭穿六娘的罪行。”
紧接着,昨日受审的刘婆子被押了进来。刘婆子心虚地瞥了大夫人一眼,又畏惧地两股颤颤,咬着牙求饶道:“奴婢有罪,奴婢污蔑了二姨娘,二姨娘并不曾去奴婢那儿取过六姑娘的胭脂。实在是奴婢一家老小皆受六姑娘魂魄威胁,六姑娘说,若奴婢不遵她的指示办事,便要化作厉鬼,要了奴婢全家的性命。”
“你个该死的奴才。”二姨娘抬脚踹来,眼见自己“冤行”被解,在舒了一口气的同时更恼这老婆子满口胡诌。
傅晚妍绝望地闭上眼,似是已完全认了命,又在软姐儿的视线下沮丧开口道:“至于四姐丢失的那枚玉珏,确实是我拿的。我瞧着那枚玉珏是四姨娘送与她的,便有心让她急一急。正巧此玉珏在我溺亡那日被浆洗房的小丫鬟昧了去,我做局害她时,便便心生这一招来。”
又有几个丫鬟进门,几相印证下,确证傅晚娇的玉珏确实早已遗失。
傅晚娇跟着松了一口气,将脑袋紧紧倚进老夫人的胸口,抽动的肩膀无言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诸多事由中,唯有七姑娘扮鬼一事证据确凿无从抵赖。二姨娘赶忙跪到她的身边,代她向傅老爷、老夫人磕头请罪:“是七娘年幼无知,这才犯此滔天大错。可老夫人、老爷体谅着七娘也不过一片拳拳孝心,她一直认为我那次小产,是因为...”话留一半,眼神却已转向大夫人处。
傅老爷陡然又想起当初,心底的恼怒一下子被那无辜流掉的胎儿激得疼上三四分,再想起与三姨娘一同去了的婴孩,一颗心更是疼得如被劈成两半,看向大夫人的面色又多了几分不善。
大夫人银牙暗咬,却只能掩了帕子做委屈状。
傅晚玉却忍不得,她猛地冲过来,吼道:“照二姨娘如此说,七妹妹此为不但无需罚,还该赏了不成。我娘亲何辜,就要白白被你们诬陷。”她大颗大颗地流着眼泪,拽住大夫人道:“娘亲,咱们回去找外祖父、舅舅评理去,没得让一小妾爬到您的头上,任由一介庶女随意污蔑当家主母。”
话已到这个份上,傅老爷又想起自己的前程与冯家的实力,只得拿出一番当家之主的款儿来:“七娘所犯罪责不小,自今日起便禁足院内,断一年月银,每日罚抄《女则》、《女戒》十遍,好好静一静心罢。”
傅晚玉这才满意不再多话,这个惩罚的重点在于禁足内院一年。在大胤,年满十岁的大家姑娘不兴囿于内宅,每隔数月总会出门参加闺秀之间的各类宴会,以便展示自己以期能被旁家夫人瞧见。如若长久地不现于人前,外头的人便大多会猜测此女或有隐疾、或因犯错而出不得门来。如今罚她在家,够圈中的小姐们胡乱猜测好些日子。
二姨娘却悄悄松了口气,她自来认为就傅晚琪这等别扭性子,外出做客也只会多添口角,还是多关在家中为好,将来寻个门第低些的士子嫁出去也就罢了。
老夫人根本没听到傅老爷的话语,她的一颗心思都落在傅晚蓉身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眶中含了泪珠。她刚想伸出手去,外头忽传来淡淡的一声“无量天尊。”
傅晚蓉、傅晚歆二人皆是浑身一抖,居然在下一刻齐齐软倒在地。五姨娘泪眼婆娑,先去瞧了瞧傅晚歆,又勾头去看傅晚蓉,惊得只剩下嚎啕大哭的份儿。
“无量天尊。”清德道人在道童的簇拥下缓缓走入,看了眼躺于地上的两位姑娘,一甩浮尘掐起指诀,嘴中不断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