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鹤顶红(1 / 2)

既已知晓了老夫人的病症,二姨娘也跟着行动起来,日日派人盯着大夫人与傅晚妍处。

可一连半月下来,不但瞧不出大夫人与傅晚妍有任何的不妥,就连那毒药也仿佛闻所未闻。二姨娘不由得有些泄气,偷偷拉了傅晚湘嘀咕:“大姑娘莫不是痴妄了,这毒害婆母的大罪,就算大夫人娘家势力雄厚,也万万是沾染不得的。”

“那可未必,若是老夫人一直身体康健,由着大姐姐把持傅府,大夫人想要在大姐姐及笄之前暗害就更加难了。”傅晚湘拉过二姨娘的手,悄悄与她耳语一番:“姨娘,我已找到大姐姐所说的那种毒药,就藏在六妹妹常用的胭脂中。”

“竟有这事儿!”二姨娘惊奇地竖起耳朵,她欣喜若狂,赶忙拉了傅晚湘的手催促道:“那咱们还不赶紧去向你爹禀明此事,好让你爹休了大夫人去。”

傅晚湘赶忙将她拉住:“姨娘,我已细细找人查过,大夫人用的这一剂药本身并无毒,需得配合一物才能有效用,可这一物我至今都没查出来到底为何。再加之,自老夫人毒发后负责下药的六妹妹与负责给药的大夫人就再不曾单独见过面。咱们若在此时贸然揭穿,就算六妹妹肯认下这谋害之罪,大夫人必也要将此事推脱得干干净净。要想把大夫人拉下马来,便必须人证物证皆全,否则又如何能让爹爹信服。”

二姨娘听到此话又泄了气,回到自己院中时仍旧心意难平。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进一声轻笑,紧接着一道娇柔的嗓音缓缓飘进。那嗓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悄悄地拂过她们的耳边:“不如,我们互惠互利如何?”

这几日,风和院中的傅晚妍颇有些如鱼得水。给祖母下药,她本还存了几分担心受怕的心思,但见用了药的老夫人清醒时间日短,二姑姑又十分地器重于她,不由得胆子大了起来,白日里也敢对着傅晚娇颐指气使。

傅晚娇由原先的底气十足,到如今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龟缩起来。傅晚妍甚是得意,只盼着老夫人能一直如此模样才好。这日她服侍完老夫人,刚回房睡了个囫囵觉,谁知老夫人那处竟又闹腾开来。

她赶忙披衣前往,只瞧了老夫人一眼,刹时吓得魂飞魄散。老夫人原本不过行动不便,可脸上血气甚足。可此时不知怎地,竟是面色青黑,原本还算清明的眸子几乎丧失了全部焦距,就连说话都囫囵着再难听清。郎中们被紧急召入府中,细细一番查探下确诊老夫人乃是中了顶鹤之毒。

堂堂傅府的老封君竟会在自己院中被毒害,傅老爷勃然大怒,一面将经手过老夫人饮食的仆婢们悉数押来逐个审问,一面请求郎中尽快调出解毒之法。

郎中们围在一处,斟酌半晌拟出一张药方,却又面色犯难说这药引难得,必得取老夫人后嗣的一团血肉融入药中。傅老爷面色一变,蹒跚着在庭下踱步良久,轻叹一气后才去取了匕首,欲去内室剜肉取血。

二姨娘连哭带闹地将他抱住,叫了声老爷后泪流满面。傅老爷轻轻拍了拍她的臂弯,尚要安慰数句,一直默不作声的傅晚娇动了,她猛地夺过匕首,干净利落地剜出臂间一块血肉,哆哆嗦嗦地置于碗中,掷地有声道:“父亲乃我傅府砥柱,怎能轻易有所损伤。祖母待孙女甚深,孙女便以血肉救祖母。”说罢便晕了过去。

大夫人神色数度变幻,傅老爷、傅衾皆动容颇深,头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这位四娘;勉强转醒的老夫人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口中再不唤软姐儿之名,只一口一个四丫头叫得心碎。

待汤药熬成,老夫人毒素全解。傅老爷见自家娘亲已无大碍,这才腾出手来审问风和院众人。

大夫人强装镇定地随同在旁,可心中已掀起滔天巨浪。傅晚妍却连面子上的沉着都维系不住,早早地寻了借口躲回房中。她不停地在房中走来走去,心底早就慌得无以复加。

她哆哆嗦嗦地取出她惯常藏毒的胭脂,瞧着那上头艳丽的一层红惊得手脚发麻。大夫人每次送来的胭脂都是浅淡色系的杏红,可偏偏这一次送来的胭脂殷红得如此诡异。

“难道说,这个胭脂里藏的,根本就是能药人性命的顶鹤之毒?”她吓得将胭脂盒掷出,却又在下一刻扑过去将之牢牢抱在怀中。外头又闹将开来,似乎已开始逐个地搜着仆妇们的住处。她愈发心焦,若搜完仆妇,便要往她与傅晚娇的住处搜上一搜,若真真从自己这里搜出这藏毒的胭脂来,那自己便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更何况,为了能让所下之毒和与其相和的碧梗米相融,她早就义不容辞地接下了喂药与喂食这两项差事。

仆妇们受刑的声音隔过层层院落传了过来,即使微乎其微,也让她哆嗦不止。不知是谁在外头说话,说老爷体谅大夫人与姨娘小姐们,让她们先行回院,而自己坐镇前厅继续审讯。

傅晚妍眼前一亮,立刻携着那盒胭脂朝风华院而来。她不敢寻大路摸去,只能掩了身形从小道中穿梭,谁知方行到一半,阴影处忽然窜出一个黑影。紧接着,她的口鼻被悉数捂住,突如其来的窒息令得她下死力地挣扎着,只可惜闺阁弱女,在强健之人手底的挣扎微弱得几可忽略不计。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不甘地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片漆黑。直至……

傅晚妍的尸首是浆洗房的一个小丫鬟发现的,小丫鬟去河边打水,被河面上漂浮着的苍白躯体吓得丢了半边的魂儿。

老夫人得知了这个消息,连感慨都吝啬几分,只冷冷地说了声知道了,便又对着傅晚娇嘘寒问暖;傅老爷在书房中破口大骂数句不孝女,吩咐大夫人以暴毙的名义将她收敛,半点不肯踏进她的棺椁停放处;大夫人暗自冷哼数句,与辛嬷嬷说起时神情分外地蔑视;唯有七姑娘傅晚琪心痛难忍,跟着哭了一回罢了。

傅晚妍的死,在府中不曾激起任何浪花,仿佛不过死了只蝼蚁。一条如花生命,就此泯灭在府内不见硝烟的战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