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荏地熟悉,傅晚晴簇了簇眉,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总算瞧见那顶着毫无波澜脸面的男子,心中微微哀叹,真真是冤家路窄。
身为副将的赵元泽不知为何不但有闲心在这人市里乱逛,还出言便要夺了她瞧中的丫鬟,实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大戏。
但碍于礼数,她到底按照男子的礼仪率先拱了拱手:“原来是赵公子,傅某有礼了。”
赵元泽事急从权抢先扔银夺婢,本欲歉疚地与她告声罪。可一回头竟瞧见了女扮男装的傅晚晴,一张古井无波的脸瞬间冷意沉沉,但见她行了男子礼仪,知她不欲暴露身份,便只得轻嗤一声:“傅公子果真不拘礼仪。”
傅晚晴无奈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这分外嫌弃的眼神,不就等于再强调重申,她是个不遵闺阁礼仪的叛逆女么?
人牙子一手握住那五两银,再瞧一瞧秋歌放在一旁的散碎银子,便有些瞧不上眼,指腹处的红印更有些印不下去。傅晚晴哪里不知人牙子心中所想,可若是旁人她也就让了,偏偏是她一直在寻访的这姐妹俩……
她上前打着商量,谁知赵元泽也不知看中这姐妹何处,竟是怎么都不肯松口。她无奈地抚了抚额,示意秋歌加价。人牙子双目瞪圆,期期艾艾地将原先的五两银放下,又用双手将秋歌递来的十两银接住。
赵元泽双眉一挑,又随手抛出十两银,冷冷道:“何必多费功夫,这姐妹俩在下势在必得。”
人牙子早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握着双方丢来的银钱将赵元泽与傅晚晴看了又看,甚至不怕死地商量着:“我手中的这位婢女名叫阮锦,一双巧手巧夺天工,更会失传已久的双面绣绝技,不如你们都再加点儿,让价高者得?”
傅晚晴气结,鬼知道这赵元泽唱的是哪出戏,可这一对姐妹是她此行的根本目的,她又怎肯轻易放手。
二人僵持不下,都比着价地将银子一锭一锭砸出。卫娇看得双目通红,两眼如簇了火般在那两姐妹身上狠狠一剜,可一回头看向赵元泽周身的衣饰,愤懑的眼神又变成怔忡,竟又鬼使神差地微微叹了口气。
人牙子早笑得合不拢嘴,眼巴巴地等着二位继续抬价,那卖身文书在手心里抖了又抖。
忽然,赵元泽神色一肃,猛抬起双臂亮出臂上手弩。傅晚晴眼神一闪,在他动了的顷刻蹲地抱头,麻利地滚向另一侧。
变故就在瞬间,正偷偷靠近傅晚晴的虬髯大汉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得手的人质如脱兔一般窜出自己的攻击范围。他本是草莽盗匪,与弟兄们一同被官兵逼得散落隐匿于这人市中,眼看着官兵们即将搜到此处,他只得寻个最近的富贵人质,好挟持了逃出城去,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赵元泽也是瞬间愣怔,如看怪物一般看着早已滚躲到他身后的傅晚晴。他奉命前来抓捕这盗匪,一路掩了行迹来到这人市,为了能给其他的官兵争取时间好将其他各处的盗匪一举拿下,只能借着这场夺婢的纷争来拖延时间。
可此时他也来不及细想傅晚晴是如何瞧得出身后的危险,赶忙当机立断地抬臂射出手弩。尖锐的箭矢精准地刺穿那大汉的喉咙,大汉只来得及发出低低的一声嘶吼,便永不瞑目地向后倒去。
殷红的鲜血冲天而起,瞧得傅晚晴不由自主地惨白了面色,她勉强从地上爬起,因颤抖而有些重心不稳。赵元泽已落回原地,见着她如此瑟缩的模样轻轻一怔,双手不由自主地向她伸去。
谁知傅晚晴却如再次受惊了般,双手撑地连连后退好几步,才就着赶忙奔过来的秋歌的手缓缓站了起来。他尴尬地收回双手,在原地略等片刻,待收拾残局的官兵们赶来抬走这盗匪的尸身。
周遭皆是一片慌乱,王离等人惊魂甫定地簇拥过来,秋歌更是吓得眼泪汪汪,抱着傅晚晴的胳膊直哭。傅晚晴又歇息了片刻,总算能静下心来,略一思量便知自己成了赵元泽的帮手,糊里糊涂地帮着他解决了盗匪。
赵元泽又将四周巡视了一番,待确定周遭危险已全然解除,这才整了整衣袖朝傅晚晴拱了拱手,待见她恢复常色后才将今日事由细细解释了一番,又好奇道:“不知方才我是哪处露出破绽,才引得公子早做防范?”
傅晚晴小心含着笑容,谨慎道:“赵公子多虑了,我哪里是瞧出了破绽,不过见您突然掏出手弩,一时紧张腿软罢了。”
她早发觉出不对劲,所以便一直小心防范,待看见他左臂克制着欲抬未抬时,便猜到自己身后不远处定有了不得的物件儿,便赶忙凭本能蹲身抱头,好给他腾出空隙来处理事宜。
果然她没猜错,可猜对了后又更恼怒。这赵元泽竟不顾她的安危,将她做成了靶子。赵元泽也知自己此举颇有不妥,遂柔和了声调赔罪道:“与你争婢实乃掩人耳目之策,如今事情既了,这二婢自还是你之人手。那些个争利的银两,便算是在下给傅公子的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