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出头鸟(1 / 2)

要说这傅家祖上,曾也是钟鸣鼎食的勋贵之家。傅家先祖中曾出过一个皇后,使得整个傅家获封了承恩侯一个虚衔。承恩侯爵五世而斩,到了傅老爷的祖父时便成了白身之家。

也亏得傅老爷的祖父辈与父辈都颇为争气,两代先后竟有嫡脉六人靠着科举杀入朝堂。

傅家先祖们踏入仕途,还未雨绸缪兴办族学招揽人才以培育后起之秀,这么多年发展下来,还真真培养出不少人才来,也担得起诗书传家的名头。

傅老爷傅德是第五代爵位祖辈的重孙辈,年轻时虽才名不足,但因着傅家嫡支的身份,与较为出色的外貌皮囊,竟接连娶了两位名门贵女。

先头的李氏是早已致仕的李阁老之二孙女,后娶的冯氏是现任户部尚书的嫡女。前后靠着这两位岳家与族中之力,即使傅老爷官声不显,可连年外放也皆是肥差。

此次考核期满回京,十有八九是要留任京都,在六部中占下一席之地的。

这样的锦绣玉门注定纷争不断,更何况傅老爷天生好色,各院通房暂且不表,连同刚被杖毙的六姨娘,府中一妻六妾名分竟已全满,生下大小嫡庶姐妹共计十人。

傅晚晴初入傅府,大夫人温婉相迎,仿佛曾经做下的诸多恶毒之事皆与她无关。

傅晚晴腼腆拜见,顶着一脸的讨好与殷勤与她闲话经年。两张完美面具下的心思,都用笑脸一一掩尽。

傅晚晴被安置在启悦院,不大不小的院落,一瞧便知是主子们的地界。一切如常,唯有傅晚晴欲出院拜访其他主子时会显出不同。

府上的十姑娘病了,病情来势汹汹,据说高烧不退好几次差点儿晕厥不治。府上关于傅晚晴‘克星’的传言纷纷扬扬,老夫人传出话来,只肯让她老实呆在院中。

李嬷嬷义愤填膺,可初来乍到也只能将郁气咽进腹中。口口声声说要为她做主的傅老爷在被大夫人的兄长拉出去喝了几顿酒后,似乎又将她抛诸脑后。二姨娘小产伤身,连着月余都在自己院中养病。

傅晚晴被晾了月余,才在傅老爷的生辰之宴上首次亮相于众人面前。

满屋女眷分主次桌团团围坐,席下伺候仆婢穿梭不断。主桌上三人成席,老夫人段氏居中,傅老爷与主母冯氏分坐左右,三位姨娘低眉顺眼地立在他们身后小意侍奉。

次桌中,十姑娘傅晚仪因仍染风寒不能见风,傅家其余九位姑娘皆落座于席。

大家风范,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即使平日里多有龃龉,在家主面前也不敢多有放肆。可偏偏,大姑娘傅晚晴的一次无心之失,成了四姑娘傅晚娇挑起战争的导火索。

傅老爷起意举杯共饮,偏偏不知是谁碰歪了傅晚晴的酒杯。红澄澄的果酒汁扑了挨着她坐的傅晚娇一身。

傅晚娇当场便发作起来,她尖叫着跳出席位,双手高高拎起湿透的裙摆,倒竖起高挑的凤眼,指着傅晚晴便骂道:“扫把精,你居然要来克我。”

她声音尖利,任是谁都能无法忽略。傅老爷微微皱起眉头,等看到傅晚娇居然还敢扑过去捶打傅晚晴时,脸色就彻底阴沉下来。

冯氏察言观色,立刻着小丫鬟前去拉架。傅晚娇甚是生猛,在被拉开之前还是挠乱了傅晚晴的秀发。

傅老爷气得胡子飞起,他狠狠地掼了筷子,厉眼朝傅晚娇扫去,骂道:“不知长幼尊卑的东西,父母祖辈尚在堂你便敢如此撒野,将来还怎了得。再者,你唤你大姐什么?”

傅晚娇到底有了几分后怕,可一转头看见略显担忧的祖母,气势一下子又足了几分。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扯着傅老爷的衣摆干嚎道:“父亲,并不是女儿不知长幼之礼,实在是这位大姐乃天生的祸害。她刚踏进府门便克得十妹缠绵病榻。女儿生怕再留她在家中,真要将我们一一克尽。”

傅老爷怒气丛生:“胡言乱语,到底是哪个不懂事的奴婢与你胡沁,你大姐要克也是克我,与你们有何相干。”

傅晚娇吓得哭出声来,老夫人心疼得赶忙将她拉入怀中,匆匆斜了傅老爷一眼:“小四不过是担忧自己的亲妹,你与一个孩子计较些什么。”

老夫人疼爱傅晚娇人尽皆知,傅老爷只得尴尬地抚了抚须,缓和语气道:“母亲,这小四也不知听了哪里来的谣言,居然将小十的病栽到元娘身上。咱们傅家百年名门,可断断不能传出这等子不孝不悌之事。”

“我没胡说。”傅晚娇哭得直打噎,“前些日子玉虚道人来过咱们府中,他替大姐算了一卦,说大姐是天煞孤星,刑克全家的灾命,若不能送走,只怕会从体弱幼小的家人克起。他走后没几天,我十妹便高烧不断,不是她克的又是谁?”

她这一说,其生母四姨娘便啜泣不止。傅老爷忙冷横过去一眼,四姨娘只得默默收泪,不敢再发出半丝声响。

“什么玉虚道人,不过欺世盗名之辈,当年相士算出我与你大姐‘父女相克,需她远避祖宅’,如今换了个人,又算出她为‘天煞孤星’命。怎地,这偌大傅府,就容不下一个嫡长女了。”他掷地有声,目光阴冷地转向冯氏。

冯氏沉着冷静地与他对视:“老爷说的是,妾当时听了也是气愤不已,但又怕他出门胡沁坏了傅家声名,便立即以重金封了他的口将他请了出去,又勒令众仆不得外传,没想到还是传出些许风声,让小四给听了进去。”

“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那玉虚道人可是清风观的观主,为京都大户人家测算卜卦不知凡几。他是有名的金口神断,卜卦灵通得早就成了京都里高门大户的座上宾。”四姨娘小心翼翼地用帕拭着泪,“大姑娘没回来之前,十姑娘虽身子瘦弱,但因照料得极好,也几乎从不曾遭此大难过。”

老夫人亦点了点头:“清风观近几年风评极佳,甚得人心。”

说罢,她看向傅晚晴的眼神已大变。其余众人更是惊慌失措地围成一团,避傅晚晴于三丈之外。

傅老爷神思不属,飘忽的眼神陡然透露出几分深思来。

二姨娘眼眸直转,哪里不知这是主母的谋划。她想起自己那可怜夭亡的婴孩,就再也忍不住对主母的怨恨。她娇娇怯怯地跪伏在地上,小声哭诉道:“老爷,难道您忘了祖宅里头的事儿吗?难道您忘了妾身的这个孩子是怎么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