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听到消息后也匆匆赶来,在门口硬是压下不断上翘的唇角,这才揉出一脸的悲戚,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
她甫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袅袅婷婷地行上一礼,便被傅晚晴扑过来死死抓住:“柳儿,我的衣服平日里都是你备下的,你快帮我证明,我真的没有往衣服上熏寒凉药草。”
柳儿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她刚刚听说大姑娘害得二姨娘小产,心中正十分高兴,想着回京后总算能寻些花言巧语,到主母面前将这功劳记到自己身上。
可大小姐这话中意思,竟是自己给她备下的衣物出了问题。
她刚要回话,另一侧的郎中嗅了嗅鼻子,再一次蹙紧眉头。他朝吴嬷嬷低语几句,吴嬷嬷脸上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拽下了柳儿的外衣。
在外人面前衣衫不整,柳儿自恼怒非常,她正要发作,那边郎中已给出决断。
“傅老爷,府上二姨娘落胎的根源已经有了,正是这两位身上所穿衣物所散发的香气混合作用而成。府上大姑娘身上衣物常年熏丹皮、栀子、王不留等药物,而六姨娘身上的布料则是在归尾、附子、大黄制成的药水中浸泡过。
“这些均是大寒之物,对女子身体损伤极大。二姨娘本就胎象不稳,根本受不得这两种味道的夹击,以致小产。”
“什么?你说我衣服的布料上也浸有这些寒凉药草,那我……”柳儿听郎中说起傅晚晴身上衣物的问题时尚不曾有多大的反应,可一听说自己的也有问题,吓得话都说不完整。
傅老爷眉头紧蹙,示意郎中挨个为傅晚晴和柳儿诊脉。郎中沉吟一番,这才斟酌着开口:“大小姐虽平日自己个儿沾染得少些,只是与姨娘经常呆在一处,肌理还是受了损伤。”
听到这儿,傅晚晴已嘤嘤哭倒在李嬷嬷身上,李嬷嬷心如刀绞,期待得问着郎中:“可有得治?”
“日后仔细调养,还是可以转圜的。不过这位姨娘便差了些,因常年穿着这类布料,子嗣上怕是无望了。”
李嬷嬷这才松了口气,不停地念叨着苍天有眼,又结结实实地对着西边磕了好几个响头:“多亏夫人保佑,自夫人去后,姑娘总是分外惦念夫人,也多是穿夫人在世时为姑娘准备的衣裳,这才……”
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眼刀几乎能剜了柳儿:“柳儿,你果然是夫人的好忠仆,不惜以自身为引,也要毁了姑娘的身子。咱们姑娘求不得好姻缘,是不是就能便宜了二姑娘了。”
“不是我,我不知道。”柳儿连连后退,恨不得将自己全身的衣服都掳下。她在听到郎中的话时已经怔住了,主母竟心狠如斯,为了折磨大姑娘,将她也一并拖下了水。可笑她还一心一意期盼着,就盼着哪日能重回京都,能挣个体面的身份。
如今身子已毁,哪里还有什么体面而言。她看向傅老爷冷漠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是了,哪里还要等以后,这害死未来小少爷的名头,已足够送她下地狱。
为什么会这样!
她是主母的陪嫁丫鬟,帮着主母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好不容易被老爷看中,正要飞黄腾达时被发配回祖宅,如今落得断嗣伤身,她这一生,到底在为谁做嫁衣。
她猩红着眼,脑海中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主母不让她好过,那她便要拉着对方一起下地狱。
她坚定了念头,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朝傅老爷连磕三个响头,回禀道:“老爷,柳儿愿将功赎罪,给老爷禀报一事。”
今日发生的事已太多,傅老爷大刀阔斧地落座在侧,连声冷笑道:“我倒要听听,你有何样的功,能抵我痛失爱子之罪。”
柳儿此刻只求活命,只得搜肠刮肚地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老爷,当初为大姑娘批了‘父女相克’妄语的术士,早就收了大夫人的银钱,为的便是将大姑娘赶回祖宅。
“至于衣服上熏着的寒凉之物,为的就是大小姐不能生养,从而能将入宫选秀的名额留给二小姐。”
当初她作为大夫人的陪嫁,早就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贿赂术士的重任,是以对其中的细节一问便明。
傅老爷面色微沉,显然对她的话仍有存疑。柳儿咬了咬牙,她是知道傅老爷的好色本性的,用一个并不受她宠爱的姑娘来做文章,并不能让他恨得彻底。
遂,她再伏首,郑重禀报道:“除了这一桩,大夫人还借着给二姨娘赏赐布匹的由头,暗害了二姨娘的第一个孩子。那件事当初大夫人交给了六姨娘去办,也正因为六姨娘办成了此事,大夫人才做主抬了六姨娘。”
“二姨娘的那个孩子居然……”傅老爷的身子猛地前倾,神情中的愤怒溢于言表。
“大夫人素来是这等狠人,奴婢的卖身契在她的手中,所作所为皆是身不由己。”柳儿哀哀哭泣,尽可能将胸脯挺了又挺。
傅老爷仰面而泣,一想到自己竟与两个男嗣生生错过,一颗心犹如在油锅中煎滚过数遍,是以任凭柳儿如何搔首弄姿,也在此刻博不得他半分好感。他抬起脚,对着柳儿狠狠踹了过去,对着外头连番吼道:“快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了事。”
柳儿被踹得发懵,听见杖毙二字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可她在没机会求饶,几日来连掌了二刑的婆子们干净利落地将她绑在春凳上,对着她的双腿便噼里啪啦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