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的不安在忙碌的实习工作中得到消解。王丽婷觉着陈安对她的不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其高负荷的工作无法做到感同身受。谁不想轻轻松松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呢?但是事不由人,一旦投入工作的漩涡,千百件事围绕着你,数百个人指着你养家糊口,她像个陀螺,一旦转起来就停不下来。她希望陈安能明白这份无奈。于是,她下了一剂猛药,把他的实习工作排得尤其的满,满到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十七岁少年能承受的压力。
王丽婷做的是进出口贸易。陈安没有具体职位,名义上是太子熟悉方方面面业务,实际上哪个活儿累轮哪个。他跟着工厂库房盘货装货码货;跟着外贸专员打样,核价单,与美国客户过美国时间;跟着市场部调研、写方案,调整产品线……
他连轴转,到家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周末回泰溪的计划完全搁浅,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监督程乐乐学习进程,让她每天发课件笔记过目。
王丽婷见陈安累成狗,心疼他的同时,想着陈安应该明白赚钱不易,体恤她的辛苦了。真相却离王丽婷想象的差着十万八千里。陈安琢磨的是其它:如果他是投资人,绝不会染指这个行业。日薄西山的夕阳产业,漏洞百出的管理模式,难以为继的增长方式……吐槽的地方不止一点,且积重难返,治与不治相差不大。这几年或许还能赚点钱,这之后就看中美关系和个人运势了。
陈安跟着干了些天,把运营方式摸了个够,现在不怎么需要动脑了,略微轻松了些。这份工作对他的意义,是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做什么,看清了自己擅长做什么。偶尔他同情母亲像无头苍蝇那样周旋于某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主动替她分担一些,王丽婷感动万分。殊不知那是儿子高屋建瓴式的慈悲心。好比一个武林高手,明知对方无可救药,仍渡点真气,好让他死得没那么痛苦。
与此同时,程乐乐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晓梅的抑郁倾向初见端倪。她曾是个被父母、被丈夫宠爱的女人。他们为她遮风挡雨,让她成为一个温和多情的人。如今他们相继离她而去。乍然面对生活的残酷,她手足无措,痛不欲生,越来越陷入泥沼。对爱人的思念无处排解,对未来的担忧无处着落,陈家的反目磨着她纤细的神经,叫她焦躁不安,夜夜难眠。
程乐乐想起钟鸣是心理系的学生,问他借了关于抑郁症的科普书,在学校偷偷翻着看。妈妈讳疾忌医,不愿看心理医生。她只能陪着妈妈一起睡觉,和她尽量聊开心的事。她学着做饭,处理家务,还得兼顾着学习。她又忙又累,也不敢向小哥诉苦。自从和干妈隔空大吵一架后,妈妈变得尤为敏感,时时刻刻将自尊自爱挂在嘴边耳提面命,心血来潮就疑神疑鬼地突袭查看她的手机。
两位母亲不同方式的干涉,让她和陈安的联系逐渐转向地下。
学校不允许带手机,到了家又有母亲的全程监控,程乐乐像个特务头子似的,把陈安的手机号存成10086,短信发完即删,内容也和发电报差不多。大多数时候,他们用邮件交流作业,那是叶晓梅不会翻找的区域。
程乐乐爱上了学习。
在母亲间歇性情绪发作中,在她日复一日的沉淀下,程乐乐后知后觉地触摸到了那天王丽婷失常的部分真相。
她意识到小哥突然改念z大的决定,是因为她已经无法远行去北京了,他宁可与2的两所高校擦肩而过,选择就近入学,方便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