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有人伤你。”韩云洲反手将她整个手掌包进掌心,拇指无意识地摩挲她腕骨。
目光却如淬毒的箭,直直钉在程建国灰白的鬓角上。
林艺失笑,发丝被夜风撩起又落下:“怎么会?程先生心怀内疚来医院看望妈的。”她侧身挡住两人交汇的视线,羊绒围巾滑落一缕搭在韩云洲肩头,“刚才与我聊了几句,还感谢你没有对程小姐赶尽杀绝。”
程建国适时后退半步,笑意漫进眼尾沟壑:“云洲,许久没见了,什么时候与程叔叔喝两杯?”他抬手整理深灰色围巾,腕间露出半截狰狞疤痕,像是某种无声的威胁。
“不敢。”韩云洲喉结滚动,将林艺往身后带了带。远处急救车的鸣笛刺破夜色,红蓝灯光扫过他紧绷的下颌,“你的酒,我可喝不起。”
林艺轻叹一声,呵出的白雾模糊了表情:“程先生再见,我们先回去。”她拽了拽韩云洲的袖口,指节因用力泛起淡粉,“外面有些冷......”
车门重新闭合的瞬间,韩云洲突然攥住她的手腕:“他真的没有骂你?”皮质座椅随着他倾身的动作发出细微响动,车载香氛的檀木味突然浓烈起来。
夜色如墨的街道上,黑色轿车缓缓驶离。
林艺从后视镜望去,程建国仍钉在路灯下,橘黄光晕将他扭曲成摇摇晃晃的鬼影。
车轮碾过窨井盖的颠簸中,那影子突然碎作万千光斑,像被碾碎的萤火虫尸体。
“他的命根子攥在你手里呢。“林艺偏头蹭了蹭他冰凉的鼻尖,皮革座椅在暖气里蒸腾出淡淡的腥甜,“老虎拔了牙,连猫崽子都能挠花它的脸。”
韩云洲猛地将她箍进怀里,黑色羊绒大衣裹着两人纠缠的呼吸。
他总这样,像是要把她揉碎再重组,仿佛她还是十六岁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可你终究说服他了。”他闷笑时胸腔震动,震得林艺耳膜发痒,“否则那老东西见了我,该跪着求我高抬贵手才对。”
霓虹灯透过车窗在两人脸上游走,忽明忽暗的光斑里,林艺看见他眼尾泛红。
她伸手抚上他凹陷的颧骨,指腹沾到未干的夜露:“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专家组说……癌细胞扩散比预期慢。”尾音突然哽住,喉间泛起消毒水的气味,昨夜监护仪刺耳的嘀嗒声又缠上来。
“今晚我守夜。”她蜷进他颈窝,听见动脉在薄薄皮肤下突突跳动。
韩云洲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像要撞断肋骨。“当年在少管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我就该砸了铁栅栏,把你拴在我肋骨上。“暗红血丝在眼底炸开,“是我把你推进金城那个魔窟,让何家那群蛆虫欺负你……”
“嘘——“林艺用拇指抵住他颤抖的唇。何家宅院爬满青苔的砖墙在记忆里摇晃,但她只嗅到他袖口淡淡的雪松香,“我们还三十岁不到呢。”她故意把尾音拖得绵长,像小时候撒娇讨糖,“除非哪天韩总嫌我人老珠黄……”
“林艺!“韩云洲突然掐住她双肩,力道大得要把她钉进真皮座椅。远处广告牌的蓝光漫进来,将他琥珀色的瞳孔淬成两簇鬼火,“你要敢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锁在云顶公馆顶层,让全城的无人机二十四小时盯着你。”
林艺噗嗤笑出声,笑着笑着突然尝到咸涩。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已泪流满面。
韩云洲的吻混着泪水压下来时,她恍惚看见十六岁的少年隔着铁窗嘶吼,看见金城暴雨夜染血的月光,看见此刻车窗外掠过的万千霓虹都碎成那年少管所飘落的槐花。
“先去吃饭。”她在他唇齿间呢喃,“妈该换镇痛泵了。
引擎轰鸣撕开夜色,后视镜里最后一点光斑也湮灭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