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李渝还没走出去呢,宣帝抬头对上宁芳笙的厉眼。
“陛下以为这就完了么?”
此声落如惊世石,砸得着殿中空气都在震颤。
不知是不是宣帝的错觉,他从这话中竟听出了针锋相对的尖锐。
宣帝才要骂放肆,宁芳笙紧接着说:“当年先父死于胸口箭伤,大家都说那是敌军所射的箭,因其样式与敌军一模一样。但臣记得清清楚楚,当年那只箭是从后方射入,先父正对敌军,怎么会受这一冷箭?”
“许是……”
“不是!”宁芳笙下颌横撇,直接打断了宣帝!
“王自忠那些信函中,正有一张纸画了敌军箭羽的详图。这张图,与当年射中先父胸口的那支箭一模一样!但射中先父那支箭,箭头乃夏云所造精铁;而夷狄所用的箭,箭头因冶炼技术不精是掺有黑炭杂质的粗铁!臣年少随军出征之时,是亲见过,能分辨的!”
话到此处,宁芳笙凛冽的下颌早已昂起,脚下一步一顿地向宣帝靠近,她眼中闪着冰冷的暗光。
宣帝只觉得脸上有如冰锥刺来,又冷又疼,一直蔓延到心底。
“陛下,下面还要臣再向您解释发生了什么吗?”
在你的默许甚至是促使下,王自忠与萧鄂同谋,前者断了前线的粮草;后者一路潜行直达玉门,给本可安然无恙的先宁王致命一击。到头来,她忠勇而磊落的父亲拼死守住了残破的玉门,自己却只能躺在棺椁中回了家。
他到底有何处对不住你了?!
这一句话,宁芳笙藏在心中许久,现今涌到喉头,不停翻滚着、咆哮着要离口而出。
宁芳笙离御阶越来越近,宣帝被她泛着红光的眼睛死死盯住,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隐秘慢慢膨胀,一触即破。
宣帝心口一窒,惊得从龙椅上站起,指着宁芳笙的脸,声音却好像被什么夺走。
宁防身看着他面皮之下几欲爆破的惊慌,眼中的暴戾陡然深浓。她攥紧了手上的纸卷,仿佛扼住的是谁的喉咙。
“陛下猜不出?”
“那我告诉您吧。多巧啊,粮草出事之后,当时还不是定国公的萧鄂随后便去了玉门,说是作为钦差大臣调查此事,然后遇上了夷狄最后一次破釜沉舟的袭击。然后,明明胜了这场惨烈战争的先宁王,在身上没有其他致命伤口的情况下死于背后刺穿胸口的冷箭。陛下——”
喊出这一声,宁芳笙一只脚踏上了御阶。
宣帝控制不住往后退一步,他顶着发麻的头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宁卿!站住!”
宁芳笙置若罔闻,向前又走了一步、两步。
宣帝急急环顾四下,但李渝方才被他指使出去了!
“砰——”
手足无措的宣帝不小心碰倒了御案上的砚台,发出响声。
宣帝声线大乱:“你这是要做什么?!”
宁芳笙五指收紧,眼中凶光一凝,而后哄然消散。过了会,屏息拱手道:“请陛下为先父讨回公道!萧鄂不死,臣怨不平!”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要……
宣帝心跳一停,然后“噗通噗通”狂跳不止,这是威胁消失后的余悸。
“朕……”宣帝缓不过来,“朕、”
宁芳笙半弯着身,沉默地等着。
好一会,宣帝硬扯着嘴角,应道:“朕,必定让萧鄂得到他应有的惩罚。宁卿、宁卿,放心。”
最后几个字,宣帝说得万分艰涩。
宁芳笙没有立刻回应,却是缓缓退下御阶,回到原来的位置。
没有跪,没有低头,宁芳笙说:“既如此,想来臣手上这些东西,陛下也不需看了,臣这就把此交送刑部,交代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处理。”
宣帝的余惊僵在脸上。
“臣,多谢陛下,告退——”
说罢,宁芳笙不等宣帝应答,径自退出去了。
甫一出门,便撞见了等候多时的夏瑞景和夏其瑄。
三人相视,客套地打了招呼。
宁芳笙多看了夏瑞景一眼,却因自己此刻心绪不宁没有多说什么,然后接着出宫去。
快到殿门口时,她忽的回眸,正见夏瑞景收回视线。一前一后,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巧妙地错开了。
心中升起一股怪异感,宁芳笙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