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破局之法(2 / 2)

和离(全2册) 九鹭非香 10321 字 9个月前

“我”相信他,于是一直在院中静静地等他。

而现在,我跟着谢濯一起离开了仙府,我看着他找到了秦舒颜,秦舒颜给他提供了一个名字——荆南首。

只是秦舒颜现在掌握的消息不足以确定荆南首一定是邪祟。

谢濯说:“试试就知道了。”

于是他找上了荆南首,一言不发,直接动手,被逼入绝境的荆南首自然动用了邪祟之力。

真的试出来了。

荆南首就是真正的食人的上仙。

荆南首在飞升上仙的时候,便已经被邪祟之气入体了,他早已臣服于邪神。只是他藏得很好,一直没有人发现他。

他也是在看见谢濯与“我”成亲之后,才想到可以将自己吃人的事嫁祸到谢濯头上。

他与谢濯一战,当然是谢濯赢了。只是谢濯不过半年前才封印了邪神,后来又帮我渡过雷劫,如今对上荆南首,虽然赢了,但赢得有些吃力。

他受了伤,伤口上蔓延着邪祟之气。这些都是不能让“我”看到的。

荆南首拼死灌入他身体里的邪祟气息让他的神志有些模糊,他撑着身体,在雷雨夜中,回到了我们的家。

“我”还在等他,坐在我们屋子的门槛上,看见他带着一身血回来,“我”立即奔赴上前。

谢濯本来向“我”走去,但在“我”即将碰到他的时候,他好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往后一退,一只手还一把将“我”推开。

“我”愣在雨里。

而谢濯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捂着伤口。他的伤口里全是邪祟之气,在他皮肉上撕扯。

他没让“我”碰到他,一转身,脚步急切地走入了房间,随后反手将门关上,还布下了一个结界。

“我”也跟着疾步追到房门前,却被他的结界拦在了门外。

雷鸣低沉,雨声滴答。

“我”在门口,不敢使劲敲门,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他:“谢濯,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去干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得和我说,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

“你让我进去吧,外面好冷啊。”

而谢濯一进屋,便再难支撑,痛苦地倒在地上。他调理内息,一如过去无数个受伤的日子一样,与身体里的邪祟之气搏斗,直至完全战胜它们,将它们彻底撕碎,清出自己的身体。

雨下了一整晚。

谢濯在屋内,“我”在屋外。

他身上的邪祟之气渐渐消失,“我”在外面的担忧与疑问也渐渐消失。

及至第二日清晨,朝阳破开了阴沉一夜的云雾,落在了院子里。

谢濯收拾好自己,带着苍白的脸出了门。

他看见了“我”。

“我”抱着腿在门口坐了一夜,雨水湿冷,将“我”的发尾与衣衫都染得冰冷。

“我”也看见了他。

四目相对,院中只能偶尔听闻两声鸟啼。

“你受伤了吗?”

“我”嗓音嘶哑,声音极小,似乎只是气流在喉咙里通过的声音。

谢濯眉头微微一皱:“没事了。”

他抬手,似乎试图抚摸“我”。

“我”侧头躲开了他的手:“就这样?别的,你没什么要说的?”

他沉默了很久,几乎是一字一句地笨拙地说着。

“我想让你开心。不知道,你才能开心。”

“我”望着他,没说话。

而就是“我”这样的沉默,却似刺痛了谢濯,他的眼睛轻轻眨了两下,目光微垂,看着“我”向下的唇角。

“九夏,笑一笑。”

在我们的婚姻里,那是“我”第一次面对他时垂下眼眸,没有回应。

“我”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见谢濯在“我”面前,眼里透出的无措。

他的指尖动了动,最终没敢碰“我”,只是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此后的时间,熟悉又陌生。

是我经历过的时光,也是我完全没有经历过的时光。

荆南首的死让谢濯沉冤昭雪。

西王母只道荆南首是走火入魔,并未提及邪祟一事。

也是从那时开始,谢濯频繁联系秦舒颜,并帮助昆仑解决一些偶尔出现的邪祟,有时甚至会离开昆仑。

也正因如此,邪祟,或者说邪神,知道了“我”的存在。

秦舒颜提醒谢濯,邪祟似乎还是能接收到邪神的命令,天下的邪祟之气也隐隐有向昆仑流动的趋势。

谢濯没有对秦舒颜多说什么。但从那时开始,谢濯便常常提醒“我”——

少喝酒。

因为酒会麻痹“我”的神志,令邪祟之气有机可乘。

少食辣。

因为辛辣会掩盖一些毒物的味道,还会令“我”情绪起伏,长此以往,会乱道心。

谢濯还让“我”注意身体,尽量别生病,体弱与病气都会成为“我”的弱点。

还有,少去鱼龙混杂的地方。

哪怕在军营之中练兵,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若非不得已,他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诸如种种,事无巨细,无不担忧。

而“我”也像所有人一样,一开始觉得谢濯关心“我”,心里甜甜的。

到后来,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五十年,年年如此,“我”便感觉自己被管控着,逐渐对谢濯失去了耐心。

再加上他时不时地消失,从不解释我们之间的误会……“我”对眼前人与这段姻缘的不满慢慢地出现了。

我们成婚一百年后。

邪祟在昆仑外聚集,“我”身为统管昆仑守备军的上仙,日日在昆仑结界前镇守。

谢濯每日都跟着“我”,一直待在营中,军士们笑“我”,“我”也确实难堪。

最后,“我”还是被邪祟抓走了。

“我”被带去了昆仑之外的巢穴,被那蜘蛛注入了毒素,被蛛丝包裹着,倒挂在了天花板上。

然后便是谢濯独闯邪祟巢穴,救出“我”的事情了。

我心里一直觉得,因为那一次他舍命救我,所以我们的姻缘才有了后面的四百年。而在这四百年的“垂死挣扎”中,我们都过得十分疏离,别说拥抱了,连牵手的次数都数得过来。

但到我变成灵魄之体的现在,我才发现,谢濯瞒着我的事远不止关于邪祟的那一些!

他……他从蜘蛛邪祟手里把“我”救回来之后,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出现在“我”的床榻边。

然后……咬“我”的脖子。

他在从“我”的身体里引渡邪祟之气。

趁“我”睡着毫不知情时,他会贴着“我”的颈项处,脉搏跳动的地方,用微凉的嘴唇将丝丝缕缕的邪祟之气都引渡过去。

有时引渡完了,他会帮“我”拉一下被子,有时会摸摸“我”的头发,有时还会悄悄地在“我”眉心轻轻一啄……

然后他自己在一旁红着脸,就那么看着“我”,一动不动,直到“我”翻了身,在睡梦里咂巴了嘴巴,他才会走开。

没有更过分的举动,但他的这些举动足够让现在旁观的我脸红心跳。

谢濯你……藏得很深啊……

难怪那时候在不死城里,他的动作会那么熟练。

但谢濯做的这些事情,“我”是全然不知的。

“我”不知道他在夜里引渡邪祟之气,也不知道他在昆仑内外的战斗,不知道他身上的疤添了多少,更不知道因为邪祟之气入体太多,每日每夜他都会在梦中与邪神鏖战。

在“我”眼里,谢濯还是经常失踪,回来之后,也没有半句解释。

我们之间也没有亲亲抱抱的亲密举动,想从谢濯嘴里听到什么甜言蜜语更是不可能。

“我”越来越忍受不了这守活寡一样的婚姻。

在最后一百年的时间里,我们开始争吵,或者说,是“我”在吵。

最后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们甚至开始动手,或者说,是“我”在动手,他只负责挡开“我”的手。

而最后一次。

谢濯不允许“我”在那盘菜里放辣。

“我”怒从心起,直接和他动起手来,那一次,不周山都被“我”打偏了三分。

“我”下了狠手,谢濯也看出来了。

“我”飘在空中,与谢濯相对而立,偏了三分的不周山还在升腾灰尘,尘埃在我们面前像雾团一样飘舞,一如我们一团乱麻的姻缘。

“我”看向谢濯的眼神里再没有五百年前的温度,“我”说:“你不和离,那这日子咱们就都别过了。”

谢濯看着我,还是一言不发。

直到被惊动的其他仙人赶了过来,将我们带去了昆仑大殿上。

西王母看着我们这一对怨偶,有些无奈,她揉着额头,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谢濯身上。

“你怎么想?”

谢濯看了西王母一眼,又转头看向“我”。

“我”还在气头上,不愿意搭理谢濯,一揣手,一扭头,看也不看他。

谢濯眼眸微微垂下,睫羽在他眼底投下了三角形的阴影,遮盖了他所有的情绪。但他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却暴露了他几分混乱的思绪。

而此时“我”已经全然看不见了。

那时“我”只觉得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现在,我却看见他在这沉默的时间里,像是窒息一般,周身几乎没有任何气息流转。

他仿佛在这段时间里走过了极漫长又挣扎的一段路。

他终于开口了:“好。”

殿上一片哗然。

“我”也转头瞥了谢濯一眼。

然后“我”没再看他,转身走出了大殿。擦肩而过的风撩动谢濯的鬓发,他一动没动。

那时,“我”只知谢濯终于答应了与“我”和离,可“我”却不知,那日殿上,所有仙人都已经走完了,只有谢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

空荡荡的大殿上仅余主位上的西王母。

“你当真要与九夏和离?”西王母问他,“不是气话?”

谢濯闭上眼,眼下青影沉沉,更衬得他面色苍白。

“她说的也不是气话。”

西王母沉默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九夏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但这些事必须瞒她,这么多年,她……”

“我知道。”谢濯打断了西王母,似乎不愿再听。

殿中随即沉寂了下来。

“谢濯,你可还好?”西王母不放心地轻声问。

谢濯睁开眼,没有回答西王母。

西王母静候了一会儿,又问:“你们和离,昆仑的姻缘好断,而你的血誓……”西王母看着谢濯的神色,没有继续说,只道:“罢了,这些事该由你来处理,我不便多问。”

西王母起身要离开:“只是,那位的事……”

西王母话没说完,谢濯忽然说了句:“我很好。”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让西王母有点愣神。

谢濯却仿佛十分冷静又沉着地继续说着:“那些事该瞒着她,我很清醒,她做的决定应该如此,五百年……”

西王母看着明明在说话,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谢濯,神色更加怜悯起来。

“谢濯。”

她打断了他的话。

谢濯终于抬眼看她。

“你得清醒,”她声色平静,似乎刻意剥离了所有情绪,“你们的事可由你与九夏来决定。但除此之外,你得永远保持清醒。”

谢濯闻言,沉默下来。他没再说任何话,转身离开了大殿。

那天以后,谢濯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面了。

“我”住到了蒙蒙的府上。

昆仑的上仙和离,还有许多手续要办,我们的名字从此要被彻底分隔。

等到半个月之后,“我”才会与谢濯一同去月老殿,相思树下,剪断红线。

就是在这半个月里,身为灵魄之体的我也终于离开了谢濯,停留在了“我”的身边。

我准备开始行动。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只要在“我”剪断红线之前,我以此灵魄撞入自己的身体,杀死这个身体里的灵魄,夺取这副身体,我的任务便能完成了。

为了避免将成败的压力都积压到最后时刻,我打算在谢濯与“我”不见面的这半个月里开始行动。

现在,就算早上半个月抢了我自己的身体,也没什么关系了。

经过这么多年与邪神的鏖战,以及与各种邪祟的战斗,谢濯的力量早已攀至巅峰,也不差这半个月的时间。

数千年的陪伴与等待,终于迎来了决定最终成败的这一局!

这半个月时间里,夺取身体,只能成,不能败!

因为我没有退路。

这么多年,我的灵魄并没有闲着。

谢濯在成长,我也一样。

我早已能用灵魄之体短暂地调动周围的魂力,迸发出足以伤人的力量。

若是以灵魄的力量来比较,以前的我肯定是比不过现在的我的。

但如今棘手的是……我无法闯入“我”的身体里面。

这副上仙的身体仿佛成了阻拦我成功的最后一道屏障。

这半个月里,我尝试了很多方法想要闯进“我”的身体里,与“我”的灵魄面对面,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不管是“我”发呆的时候,还是睡觉的时候,抑或打坐修行的时候……

每一次,我铆足劲想撞入这副身体里,但我只是从这副身体里穿过,一如穿过一块石头或者一片云朵。

更糟糕的事情是——

每一次,我尝试穿过自己的身体,都明显地感觉到我的灵魄……在变弱。

只是我的灵魄与这副身体的瞬间交缠就足以消耗我积蓄多年的力量。

我渐渐地发现,进入“我”的身体,杀死这身体里我自己的灵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我不敢再随意胡乱尝试。

硬闯肯定是不行的了,只会徒增对我自己灵魄力量的消耗。然后我又开始想要共情当年的我,以达成进入身体的目的。

但这显然更加困难……

现在的我不仅无法共情那个一门心思想要和离的当年的我,我甚至想要将当年的我吊起来打一顿!

现在谢濯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

你为什么还能在这儿心平气和地吃果子?

你为什么跟蒙蒙聊天时,要在背地里埋怨他,说什么:

“他是个狱卒!是个梦魇!是个傀儡大师!”

“他就是个控制狂!我必须跟他和离!一定要离!”

然后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都被站在院外的谢濯听见了。

直到蒙蒙看见谢濯,吓得手里的果子都掉到了地上,然后“我”才看向了谢濯。

谢濯站在蒙蒙院子门口,冷着脸,宛如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伏九夏,去月老殿,和离。”

“我”跟着谢濯去了。

当然,我也去了。

时间已经来到了最后一天。

我无比焦虑。这半个月一直没有成功的事情,在剪断红线之前……能成吗?

我不知道。

我的灵魄焦虑得在空气当中颤抖了起来。

我随着他们来到了月老殿,像无头苍蝇一样急得在空中乱转,整个灵魄都在嗡嗡作响,但并无任何作用……

月老殿的童子颤巍巍地端了一个托盘出来,托盘上放着那把几乎成了我噩梦的绿色剪刀!

童子说:“这……这绿剪刀断姻缘,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二位上仙……要不要……再想想?”

“我”迈步到童子面前,抬手便拿起了绿色的剪刀!

系于我俩手腕上的红色姻缘线慢慢显露。

而我这飘在空中的灵魄几乎要被这个举动吓得整个散开去。

伏九夏!你给老子住手啊!

你放开这把剪刀!

我再一次疯狂撞自己的身体,但还是无济于事。

因为现在的我与当时的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境,我无法共情,无法同步。

“我”拿着剪刀,看向谢濯:“那盘菜,我就是要放辣。”

谢濯眸光落在“我”身上:“放辣便不许吃。”这个回答,在这五百年间,几乎成了他口中最自然而然的回答。

“你管不着我了。”

“我”回答着,如记忆中的画面一样,“我”弯曲手指,绿色剪刀向红线剪下。

别……

最紧要关头,我以灵魄之体聚集起了周身魂力,一如五百年前,让我们相遇时那样。

一道银光猛地打向“我”手中的剪刀。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在银光发出的那一瞬,电光石火间,一团黑色的气息瞬间将那银光吞没。

黑气与我的银光相撞,变成空中的一团风,吹在谢濯与“我”之间。

“咔嚓”声清晰可闻。

“我”剪断了我们腕间的红线。

我愣在原地。

我呆呆地看着那红线消失,又呆呆地看向谢濯。

然后我的目光便定在了谢濯身上。

完了。

我心里只有这两个字。

而我的脑海中之所以会出现这两个字,不是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神情,而是,我看到了他身后冒出来的黑色气息——

邪祟之气。

谢濯生了邪祟之气。

这邪祟气息生得隐晦,他没发现,或者说,现在的谢濯根本无法发现。

而“我”也没有发现。

这邪祟气息并不似昆仑之外的邪祟之气那般肉眼可见。若非我是灵魄之体,我恐怕也完全看不出来。

在场的那童子更是没有发现。

“我”剪断了腕间红线,随即转身而去,徒留谢濯一人立在原地。

谢濯身上那隐晦的邪祟之气飘浮着,在空中拉扯出奇怪的形状。

仿似梦中恶鬼,又仿似我曾见过的那邪神灵魄最初的模样。

它似乎也能探知到我的存在,对我发出极诡异的桀桀怪笑。

我看着毫无察觉的谢濯,又看着这隐晦的吞没我攻击魂力的邪祟之气,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来自灵魄深处的胆寒。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以前被我忽略的事情——

我,曾经也是“我”。

在我的人生之中,我与谢濯相遇,也是在雪竹林,也有那道银光的出现。

如果说,那道银光是我们相遇的必然,那便意味着,在我所经历的那个时刻,也有一个灵魄!

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魄在看着我,着急地促成我与谢濯的相遇!

若是如此……

那……那个灵魄呢?

为什么在我与谢濯和离的时候,那个灵魄没有出现,没有及时阻止我剪断红线?

还是说,那个灵魄就像现在我这个灵魄一样,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世界里,用尽了全力,但无法撼动这现实分毫。

所以,上仙伏九夏才会成功地与谢濯和离。然后等到夜里,谢濯疯魔了,拿了盘古斧劈开时空,带着上仙伏九夏回到了五百年前……

又一次进入这时空的轮转之中。

穿越,第二次穿越,去不死城,然后见证谢濯的死亡,见证昆仑的沦陷,再借主神之力回到谢濯的幼年……

最后……到现在。

或许,我从来没有成功地阻止我们和离。

或许,我从来没来得及将消灭邪神的办法告诉谢濯。

或许,每一次,我都失败在了这个剪断红线的地方……

于是伏九夏会在这个时空里,不停地重复、来回、徘徊……

我心生惊惧,忍不住怀疑自己,一如昆仑沦陷之时——我还有办法吗?红线已经断了,我还能做什么?

若是……做什么都没有用呢?

无力与绝望将我环绕,我的灵魄开始剧烈地震颤。

“你输了。”

在我绝望之际,忽然,面前传来了一道诡异的声音。

我抬眼望去,但见谢濯身上冒出来的那些无人知晓的邪祟之气开始变幻,和邪神一样,变幻出了千万人的模样,用千万人的声音,带着得逞的笑意,在虚空之中,对我的灵魄说着:“一败涂地。”

我望着他,不可置信地开口:“邪神……不可能……”我的灵魄震颤:“你被谢濯封印在了渚莲的身体里,你不可能……”

“为何不能?”他道,“这四百年间,谢濯不停地从你身上吸取邪祟之气,每日夜里,他都在梦中与我鏖战,我为何不能在他身体里寻找到一席之地?”

我错愕、哑声,不知该如何言语。

“只是,我还无法将他变成我的躯壳罢了。就差一点了,九夏将军,全靠你的助力。”

我听闻这话,愣怔半晌,不由得颤声道:“你知道我……”

“霁献祭肉身前,我便知道了你。不过,那时不能确定你是谁。直到伏九夏出现,我才明了,主神们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做了许多无谓的挣扎。”

那时候邪神便知道了我……

是了,那时候我急功近利,不停地在鹊山找人的身体穿梭,然后让自己的灵魄生了邪祟之气。

邪神那么敏锐狡猾,他应当很快便知道了我的存在。

“这么多年!”我恨得咬牙切齿,“你一直未阻拦我。”

不拦我,不干涉,不点出我的存在,就好像他一直没有发现我一样。

及至此刻,最后关头,他拦下了我阻止和离的一击。

“此前,何必拦你?”邪神的声音穿过我的灵魄,“谢濯该有一个弱点和希望。”他笑着:“你看,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在他身上种下邪祟之气,未曾将他逼至疯癫,而今日……”

我顺着邪神的话,看向了谢濯。

他还站在相思树下,垂眸静立,眼中灰暗,形容麻木,毫无神采。

真的好像邪神所期待的那样,成了一个躯壳……

“粉碎他的希望,他便迟早会成为我的载体。而你……也失去了价值。”

随着邪神话音一落,面前的邪祟之气向我汹涌扑来。

我的灵魄当即便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撕扯感!

他要杀了我!

恍惚间,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还会与谢濯回到五百年前,因为想阻止我的那个灵魄定是在这时候被邪神杀掉了!

我若在此刻也被邪神杀掉,那么,上仙伏九夏又会被谢濯带回五百年前,又将是一场无望的轮回!

我不能死在这儿!

但我该怎么做?

走到这个地步,被邪神杀掉的灵魄一定也做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努力,但她还是被邪神杀掉了。

所以,我必须做其他任何“我”都想不到的事情!

可有什么事情是只有现在的我才会做的特别的事呢?

与邪神拼死一搏?还是找块石头、树木,先钻进去逃命?或者……谢濯脖子上的那块石头!钻进那块石头里面!先躲过邪神的攻击。

但……当所有的选项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陷入了怀疑。因为我要如何判断,我当下做的这个选择是其他的“我”不会想到的呢?

危机与绝境仿佛将我逼入了一个看不到头的黑暗旋涡之中,前面仿佛都是路,但又仿佛一条路都没有。

我无法选择。

灵魄被撕裂的痛苦越来越猛烈。我好似真的要在这里结束我的所有意识。

绝望袭来,我找不到任何破局之法。

我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可我……我怎么能就在这里死了呢?

最后关头,我的心里忽然生出这个疑问。

数千年,我看尽了谢濯的孤独与痛苦,我陪伴着他,也承载了同样的孤独与痛苦。

我走了那么多年,行了那么多路,就是为了在这里,因为难以选择,而断送自己的一条命吗?

甲乙丙丁随便选一条吧!

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那就瞎来好了!

既然都是死,那么,不如同归于尽吧!

我心一横,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我搞死谢濯算了!

邪神想杀我,又想要谢濯的身体作为躯壳,哪儿有便宜都让邪神一个人占了的道理!

今天如果我一定要死在这儿,那我就把谢濯也一起弄死好了!

谢濯就此与我殉情,反正他现在和离完了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也别让他后面去搞什么五百年的穿越了。

就在这儿,死在这里,彻底打破这个时空的轮回!

一起不得好死!都别过了!

我不知道别的“我”会不会想出这招,反正我现在觉得,如果一定要选一条,那么这一条或许就是“我”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谢濯!我们同归于尽吧!

这世界,别管了!

我拼尽灵魄最后的力量,闷头往谢濯身体里撞去。

绝境之中的绝望,痛苦里面的挣扎,无数情绪汇聚而成的不甘,如今,我的灵魄之中蕴含的所有情绪都与此时此刻的谢濯完美共情。

我撞入了谢濯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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