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死城(2 / 2)

无情,又无奈。

“他们?”我抓住谢濯话中的一个点。

“八荒之中,修行之处,皆有类似翠湖台的地方。鱼龙混杂,消息灵通。”

于是,一张由各山主神掌控,由不知道多少老秦这样的人编织出的网,便铺撒在了八荒之中。锁住不死城中的邪祟,也锁住不死城的存在,让天下人,都在刀刃上的和平里,醉生梦死。

谢濯之所以瞒我,是因为这世界的规则,让他必须瞒我,只字不得透露,为了我好,是为了不让我被送到不死城,也为了不让我活得忐忑不安。

所以谢濯愿意信任老秦,因为他们都知道世界的真相,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你呢?”我问谢濯,“你在这里面,承担什么样的角色?”

不死城只进不出,但谢濯之前却在外面,现在还能带着我进来。

他知道真相,却被西王母与秦舒颜放任。

之前,我以为是我与谢濯的感情感动了西王母,所以她允许我与谢濯成亲,现在看来,西王母不过是为谢濯开特例罢了。

他为什么能游离在主神编织的世界规则之外?

他与邪祟之间的关系,似乎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奇怪。

“我是……”谢濯思索了许久,他走在迷雾中,我打量他的侧脸,我能看出来,他不是在故意拖延,他也并非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在思考,好像……

他也不知道,他在这个世间,到底处于什么位置。

在很久的沉默后,他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我是一个需要弥补的错误。”

我不解。

谢濯侧头,看了我一眼。他喉头微微一动,似乎忍下了千言万语。

他的避而不答,我是很熟悉的,但在此时此刻,我却觉得有些陌生,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萦绕在我的心头,仿佛回到之前他与我说,他会救我,不是因为血誓的时候。

谢濯,这几天,变得有些奇怪和陌生。

迷雾前方,天空之中,忽然传来一点橙色的亮光,是一道火焰被点燃了。

随着那道火焰的燃起,相邻的两边,陆陆续续有火焰点燃,火焰宛如烽火台,一个一个燃烧起来,在半空中连成一条微微带着弧度的线。

我这才看见,橙色火焰下,还有一道百丈高的城墙,离我们现在的位置还很远。

“前面还有一道城墙?”

“嗯。”谢濯收敛了方才的情绪,说道,“不死城似城非城,它更像是一座封闭的巨大环城。”

一座环城?

我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百丈高的巨大城墙,城墙确实微微带着些许弧度,蜿蜒出去,消失在迷雾中。

“后面的是外城墙,前面点着不灭火的是内城墙。内外两道城墙,首尾相连,形成环城。”

“内外城墙,百余丈高,若只是为了囚禁邪祟,大可不必再修建一座内城墙。”我疑惑,“除非……内城墙里,还有什么?”

一座环形的城,内城墙若算是一道防线,外城墙便是第二道防线,方才我们走入这奇异地方的那透明的、高耸入云的无形结界,算是第三道防线,这层层封锁,处处防备,到底是在防什么?

谢濯看了我一眼,今日,他有问必答,配合得让我惊讶。

“内城墙向里五十里,中心处,是我雪狼妖族的故乡,明镜林。”

不死城,圈住的是谢濯的故乡?

“你故乡有什么?”

“数不清的邪祟,还有能祛除你邪祟之气的一片冰湖。我们此行要去的地方,便是那儿。”

“一个有数不清的邪祟的地方,却有一片能祛除邪祟之气的冰湖?”我觉得神奇,“这冰湖怎么形成的?若它能祛除邪祟之气,那些被感染的邪祟,是不是走上那片湖,便能好了?”

“他们走上那片湖,只会灰飞烟灭。”

我顿了顿:“那你是要带我去那片湖上?凭什么你觉得我不会灰飞烟灭?”

“有我。”

过于自信的两个字,终结了对话。

我闭上嘴,发现谢濯竟然没有继续向前行,而是拐到了一条小巷子里面。

“不继续赶路吗?”

“不死城迷雾笼罩,难分日夜,唯以不灭火定晨昏。不灭火亮,便是夜间,该休息了。”

“休息?”

谢濯这话说得真是突兀,我哪儿还能休息?陡见这闻所未闻的不死城,我心神皆震,这个时候谢濯让我休息?我能睡着就怪了。

“我不需要休息,可以继续赶路。”

没给我拒绝的空间,谢濯已经背着我走到一条小巷子的最里面。

他解开腰上的绳索,将我放到地上,然后单膝蹲在我身前看着我。巷子里,三面都是坚硬得过分的石墙,唯一的出路,被谢濯堵住了。

他正对着我,神色严肃。

我被他严肃的表情感染,辅以四周的场景,我更加紧张起来。“怎么了?是有什么变故吗?”我压低了声音,“有人跟着我们?你故意说要休息,想引人动手?”

谢濯嘴角动了动:“不是。”他否认之后,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抬手按住我的肩头:“别动。”

我不敢动,我觉得谢濯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于是我乖乖僵成一块木头。

然后我看见谢濯的脑袋凑了过来,他一口……咬住了我的脖子。

“嗯?!”

这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了?

这个地方……

我瞪着眼,侧目看向我颈项间的这个脑袋,愣神得一时忘了推开他。“谢濯。”我呆滞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没有急着回答我,而是在我颈项上停留了片刻,直到面前的雾气都滚了三团过去,他才起身。他离开时,我颈项的皮肉还跟着他动了动……

他是真的咬得很用力了!

他直起身子,我用探究的眼神看他,却看到了他嘴边一闪而过的黑色气息——

邪祟之气。

他在帮我引渡邪祟之气?

“我就说……”我下意识地嘀咕出声,“你还能突然对我动了心思不成……”

我说完这话后,意识到了有点不妥。

怎么搞得我好像还有点遗憾的样子。

正用大拇指抹拭嘴角邪祟之气的谢濯,听到这话,也微微愣住。

他抬眼看我。

对视片刻。

我先尴尬了起来,挪开了目光,试图解释:“我是说,我们和离了,这样做有点不合适,你看,成亲之后的五百年里也没有这样几次过……”

越说越遗憾的样子……

我闭上了嘴。

谢濯瞅了我一会儿,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口:“邪祟之气不愿从你的身体里出来,必须肌肤相触,方可引渡。”

“哦。”

空气里有点安静,我正试图找个话题,聊聊正事,谢濯又继续说:“五百年里,也时常这样。”

“嗯?”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谢濯看着我:“你在昆仑,喝过酒或去过复杂的地方后,身上都会沾染些许邪祟之气,我都会找时间帮你引渡。”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没告诉过你。”

我张了张嘴看着他,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哑口无言,大概是谢濯平时的感受。

“这就是你不让我喝酒和乱跑出去玩的原因?”我憋了半天,问了一句,“吃辣呢?也能让我染上邪祟之气?”

“辛辣使人气躁,确实不利于你修行。”他顿了顿,“而且,吃多了,你会胃疼。”

雪笋拌辣椒,鲜得让人流口水,但吃多了确实胃疼。

我知道他平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要瞒的事情太多,解释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要解释,到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不能说明白的邪祟之气上。

索性他就什么都不说,全部瞒住。

然后他就成了婚姻中的哑巴。

我缓了缓,问他:“那你现在告诉我,你时常咬我脖子,是什么意思?”

“要走到明镜林冰湖,还得过好几个夜晚。每个夜晚,邪祟之气都会比白日增多,为免你再被邪祟之气控制,我都会帮你引渡。”他平静地说着,“下次你不用惊讶意外,此事,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我顿了顿。

“就咬脖子?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是你对我做了很多次,但我不知道的吗?”想着这两天谢濯配合的态度,我决定从他身上多挖点信息。

谢濯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别开了目光:“没有。”

他闪躲了,他在骗人!

我看他避开的目光与侧过去的脸,知道就这件事情再追问也没什么结果,于是我轻咳两声,转了话题:“我把你身体里面的邪祟之气引渡过来,你现在又引渡回去,这渡来渡去的,会不会我还没好,你又惨了?”

谢濯回头看我:“此前伤重,才会如此。”他说完,嘴角动了动:“不必担心。”

“我……我没有担心你。”我也别过头,“我是不想你还没有把我送到祛除邪祟之气的地方,自己就先出事。”

“不会的。”谢濯背过身,挡在我身前,“就算出事,也能救你。”

我心口一动,望着谢濯的背影,真的觉得他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我还在奇怪,忽然,我看见谢濯手中银光一闪,一把寒光四溢的剑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我几乎没有见过谢濯用剑,这把剑寒气森森,刃如坚冰,像极了谢濯本人,我还在奇怪他掏剑作甚,便听小巷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蛇在吐着芯子,蛇鳞在地上磨过的动静。

一丝黑色的气息,从前方迷雾街道飘过。

我掩住口鼻,屏住呼吸。

邪祟……

迷雾中,小巷口,一道黑影慢慢伸长,从影子根本分辨不出来者是什么人,直到一个小女孩像跳格子一样,一下跳到了小巷口,我才看见,这影子的主人,是个干瘦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马尾,她如邻家小姑娘般,可可爱爱,直到她转过头来。

“嘻嘻……”

她咧嘴笑开,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根。

“找到了。”

谢濯骗人!什么不死城里邪祟难分!这谁看不出来她是邪祟,我马上倒立吃屎!

小女孩站在谢濯面前,她眼睛瞪得很大,一眨不眨,显得极其诡异。而随着她的出现,我听见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向我们而来,窸窸窣窣,将不死城的迷雾渲染得有些嘈杂。

“起来。”

谢濯语气中带上了命令,一如他往常所言“地上凉”“别吃辣”“少乱跑”。以前我是不屑的,如今我顶着身体的不适,麻溜地站了起来,还自觉地走了两步,靠着他身后站着。

不过片刻时间,小巷口、围墙上,已经围上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他们或从墙上探头来看,或趴在巷口,用一只眼睛审视着我们。

“他们为什么会聚集过来?”我小声问谢濯。

谢濯没有看我,一只手直接揽过我的腰,将我紧紧扣在他身边:“他们想将邪祟之气渡到你身上。”

我一愣,脑中忽然想起了那个梦境里面孔百变的诡异的人没头没尾说的那句“会给你更多”。他是想……将邪祟之气给我更多吗?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将我变成邪祟?

没给我思考的时间,面前的小女孩忽然动了:“大姐姐,加入我们吧。”

她说着,身影如鬼魅,陡然一闪,径直冲向了我。

谢濯也根本没与她废话,抬剑一斩,只见银光闪过,小女孩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末尾变成了野兽一般的哀号,她的手臂径直飞了出去,化作迷雾之中的黑烟。

这一声哀号,宛如摔杯之令,所有前来围住我们的邪祟都动了!

他们一拥而上,谢濯将我扣在怀里,只手使剑,未动用丝毫灵力,只听尖啸与皮肉撕裂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过转瞬之间,谢濯便带着我一头冲出了小巷,将诸多邪祟甩在身后。

危急时刻,谢濯几乎是将我夹在手臂下奔跑,跑出了一段距离后,他直接把我甩到了他的背上。

“抱紧。”

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双腿死死夹在他腰上,让自己牢牢挂在他身上,我也没有心思管我这个姿势是不是好看,只仓皇回头。

在剧烈的颠簸里,我看见身后迷雾中有数百人追着我们。

在昆仑被诸仙追杀,到这儿又被邪祟追杀,我们可真是左右不是东西!

但与昆仑的邪祟不一样,这儿的邪祟不管美丑,都有个人形,每个邪祟都迈着大步奔跑着追我们,不知道的人见到这一幕,或许还以为是市集斗殴。

“他们也都没有用术法!”

在雪原上,即将进入结界的时候,谢濯便说灵力要用在更关键的地方,看来这座不死城,不仅封锁住了邪祟,还封锁住了灵力术法,让修行者和邪祟都没有办法使用术法,大家全部在城中肉搏厮杀!

“放我下来。”颠簸中,我告诉谢濯,“只论‘体术’,我也能打!”

“不能打,我们的目的是赶路。”

“那不用术法,我也能跑!”

“你腿短,没我快。”

我……!

我哽住了。

我想反驳,但他说的是事实,我腿确实没他长!

万万没想到,来了不死城这样的地方,第一次逃命竟然是要赛跑的?!

我心中还在感慨离谱,忽听前方迷雾之中隐隐有破空之声传来。

“小心!”

我话音一落,一支利箭刺破迷雾迎面而来!谢濯脸颊微微一侧,精准躲过利箭,那羽箭便带着呼啸,直接射中谢濯身后即将扑上来的一个邪祟!

那个邪祟被羽箭穿头而过,倒在地上,很快便化作黑烟消失,烟雾直接被后面疯狂追赶的邪祟撞散。

谢濯脚步未停,依旧向前跑去,前方迷雾中一点火光亮起。

那火光并未在原地停留,而是以飞快的速度向我与谢濯的方向奔来,在迷雾中,我竟然还听到了马蹄之声!

越发近了,却见是一匹黑色的大马撞破迷雾,马背上,来人手持长枪,背负长弓,身着黑色玄甲。

他手中长枪在地上划过,枪刃磨过地上破败不平的青石板,划得火星四溅,我方才见到的光芒便由此而来!

这是何方神兵?

我心头刚起一个疑问,紧接着跟来另一个疑问:“这是邪祟吗?”

我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只得到了玄甲将军打马呼啸而过的声音,他骑着马握着枪,对着我与谢濯身后越来越多的邪祟便冲了过去!

谢濯与他打了照面,擦肩而过,彼此就像全然没有看见对方一样,直接忽视。

谢濯脚步丝毫未停,带着我继续往前方迷雾里面冲。那玄甲将军则是冲入那群邪祟之中,直接开杀。一时之间,马蹄之下,枪刃尖上,全是被撕碎的邪祟黑烟。

但那些邪祟与谢濯一样,并不恋战,少数邪祟被拖住,更多的邪祟则绕过玄甲将军,追上我们。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我转头一看,四周迷雾之中,残垣之上,有无数的羽箭从不同的地方射来,但无一例外地,羽箭都向追着我们的邪祟射去。

“这些是……”

“不死城里的修行者。”

我唇角一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心中的触动。

在这座不死城里,邪祟难分,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猜忌怀疑,加之谢濯之前与我说过,有些修行者,是因为意外发现了不死城的存在才被永远关在了城里面,这里面肯定有许多人是充满了怨恨与憎恶的,也肯定有很多人已经变成了邪祟。

但还有人,没有放弃战斗。

哪怕孤身一人,哪怕会被误杀,或者……哪怕误杀过他人……

这四面八方的羽箭,那拖枪而去的玄甲人,依旧在诉说着他们的清醒、抵抗、未曾臣服。

我心中动容,而这一波羽箭攻势之后,四周射来的羽箭便少了许多,迷雾笼罩的不死城里,从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却越来越多。

“射杀邪祟的修行者们,被其他邪祟发现了?”我问谢濯。

“攻击邪祟,便会暴露位置,其他邪祟亦会攻击他们,一旦战斗开始,便分不清你我了。”

我一咬牙:“那刚才那个玄甲人,我们……要不要回头帮他?”

“敌我难分。”

“他帮了我们。”

“也可能是计谋。”

假装帮我们,获取我们的信任,然后出其不意对我们动手?

……也不是不可能。

那这样想来,玄甲人若当真是还未被邪祟之气感染的修行者,他或许也会怀疑,我们是装作被邪祟追杀以引起他的同情,然后寻找机会刺杀他……

所以方才谢濯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彼此根本就没有搭理对方。

哪怕真的目的相同,此时此刻,也不能给予信任。在这座不死城里,最大的信任,便是不杀你。

我心又沉了三分。

而就是在如此慌乱地亡命奔逃之时,我脑海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在……在……在吗?能听到吗?”

是夏夏的声音,她的声音通过阴阳鱼传了过来,映在我的脑海之中,让我霎时间感觉恍如隔世。

“哎,又联系不上吗……这都快一个月了,你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夏夏在那边嘀咕,我松开搂住谢濯脖子的一只手,碰了碰我耳朵上的阴阳鱼,我想告诉夏夏有时间再聊!

但是不管我拍了阴阳鱼多少下,夏夏那边似乎都没有听到我这边的声音。我也只能断断续续地接收到她那边的话,脑中出现她那边的场景片段。

她正坐在一个房间里,看那边的布置,似乎是翠湖台中的某个房间。她对着镜子,一只手撑着脑袋,画面里的安静与闲适与我此时的仓皇逃窜对比那么强烈。

“你是回到五百年后了吗?”夏夏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谢濯有杀你吗?我不会真的在五百年后死在谢玄青手里吧?”

夏夏显得有些愁。

我抱着谢濯的脖子想着,我可能在死在谢濯手里之前,就先死在后面那群邪祟的手里了……

我想把耳朵上的阴阳鱼摘下来,不让夏夏那边过于闲适的气氛影响到我,但前面倏尔杀出来的一个邪祟让谢濯的脚步猛地一顿。

“抱紧!”他喊我。

我立即抱住了他,任由他带着我几个纵跃,跳上了城中的房顶上。

他带着我在房顶上奔逃。

行得高了我才看见,在不灭火照耀下的环城里,处处皆有战火、厮杀、纷争。

而我脑海中,夏夏那边隐隐传来了翠湖台的丝竹之声。

“你要是还在的话,我肯定得问问你,你不是说你们的感情开始于患难相救吗?可真奇怪,救他的明明是那个女狐妖,他也记得是那个女狐妖救的他,但谢玄青好像……不是因为哪个人救了他,他就喜欢哪个人啊。”

夏夏自顾自地说着。

我抱着谢濯,从我的视线里能看到他的侧脸,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肃杀的神色,还有颈项边的汗珠。

“他好像喜欢听我讲话!”夏夏眼睛亮亮的,“昆仑外面的人不是都说我私通妖邪什么的吗?到处都在抓我和谢玄青呢!老秦倒确实将我们藏得很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日日无聊着,便天天找谢玄青聊天。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我就与他说我修行时出丑的、好笑的事情。他听得好认真!”

随着夏夏的话,我看见谢濯避开了射到我们面前的羽箭。不死城已经乱了,羽箭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也不只是射向我们身后的邪祟。箭刃擦过我耳边的时候,他身体微微一顿,抬手护住了我的耳朵,他的手背却被箭刃划破。

“他还喜欢吃我做的东西!这翠湖台的地下密室里,老秦还给我搞了个小灶台。”夏夏扳着手指头数,“我给他做了蒸梨、枣糕、大肘子。可惜了,这个季节正是吃雪笋的时候,出不去就挖不到,要不雪笋拌辣椒,一定能把谢玄青的舌头都鲜掉!哎……真想快点把误会都解释清楚,让那荆南首伏案。我都承诺了,等我们能出去了,我天天都给他做好吃的!他听了这话,眼睛一闪一闪的,很是期待……”

面前,三四个邪祟挡住了去路,谢濯手上剑刃抬起,他眸中杀意森森,在邪祟攻上来的前一刻,他手中剑刃便已经取了他们首级,手段干净利落,显然已经经过千锤百炼,比我挖雪笋还要熟练。

来昆仑之前,他过的便是这种生活吗?

来昆仑之后,也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他在婚姻中缄默于口的秘密,是让我们和离的原因,同时也是让昆仑不是不死城的原因……

我收紧了抱住谢濯脖子的手。

他没有察觉,依旧带着我在寻一条出路。

邪祟都在针对谢濯,他身上肯定有比不死城更大的秘密,他过着比不死城中的人更加隐秘和危险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谁都知道,不该有牵绊的。

那个曾将我抓出昆仑的邪祟就笑过谢濯,说他给自己找了个弱点。

那时我不懂,现在我懂了,一个被蒙在鼓里、只知道昆仑一亩三分地的我,是不该跟这样的谢濯扯上关系的。

但在我飞升渡劫的时候,他还是用他的血救了我,与我扯上了关系。

他分明在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嘛。

这五百年里我一直想从他嘴里寻求的答案,他其实早就用行动告诉我了。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谢濯斩杀了面前的邪祟,忽然,远处一支羽箭射来,羽箭径直穿透了邪祟的身体,射向谢濯的脖子!而此时,谢濯手中的剑却已经挥向了另一个邪祟。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抬手,直接把射向他脖子的羽箭握住。

我松了一口气,可那支本该是修行者射出的羽箭,却忽然变成了一阵黑烟,黑烟阵阵,钻入我手臂皮肤。

我皮肤下的黑色经络,霎时变得活跃起来。

我抬眼看去,远处一个高高的房顶上正趴着一个人,那个人仿佛是修行者,身上也丝毫没有邪祟之气,他甚至很温和地对我笑了笑。

下一瞬间,我便见他被谢濯手上的剑削去了脑袋,那剑在空中一转,又回到了谢濯手里,只是谢濯反手就把剑插在了一旁的屋脊上。

谢濯拉住控制不住身体开始往地上滑的我,大喊:“伏九夏!”

我望着他,只觉奇怪,为什么之前就没看到他眼中那么多的惊恐与慌乱呢。

“我好困……”我努力想睁大眼睛,“真不是时候……”

他咬牙看着我说:“你可以睡,没关系,但你要记住。”他几乎一字一句地叮嘱我:“梦见什么,都不要怕。”

他说:“别畏惧!”

他虽如此说着,我却觉得他看起来比我害怕、畏惧多了。

我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听着阴阳鱼里还在喋喋不休的夏夏说:“我好像……真的不可避免地喜欢上他了。我要不还是赌一个可能性吧?万一我跟你走向不同的结局呢?我说不定可以忍受他五百年不和离!”

谢濯的声音加上夏夏的话,重叠着不死城里的喧嚣,所有声音在我耳边嗡鸣成一片。

而周遭声音越是杂乱,我此刻内心便越是诡异地平静下来。

一个念头从我仿佛已经变成石头的心尖上发了芽——

如果我这次能活下来,要不就跟他商量一下,红线是剪了,但血誓不是还在吗?如果他愿意承认喜欢我,以后也愿意改变跟我沟通时的态度的话,我们就……

再试试?

只是这念头刚冒出来,我的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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