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一听，便来了兴致，当即表示同意。老胡拉着大毛来到后厨，表演性地做了三个菜。

老胡的厨艺炉火纯青，几个菜炒起来上下翻飞，看得大毛眼花缭乱。

端菜上桌，加上之前那盘“焦溜肉片”，就是四个菜，对于两个人来说，可以算作不错的席面了。吃饭的过程中，两人相谈甚欢，当即确立了师徒关系，大毛还按照老胡讲述的礼节给老胡磕了几个头。

老胡这辈子，收过好几个徒弟。大毛却与其他徒弟不同。

首先，大毛年纪太小。老胡收徒弟都收年轻人，但至少也是十六十七。像大毛这么小的，还是头一回。

大毛今年大概十一二岁。可在手续上，按照大毛手里的户口本记载，他应该叫冯涛，今年七岁。男孩子生长期比较晚，十二岁还远远没到快速长个儿的时候。再加上大毛一直在人贩子手里，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长期处于一个营养不良的状态。所以大毛体格又瘦又小，若说他是一个高一点壮一点的七岁孩子，并不显得突兀。

其次，大毛与老胡的师徒关系，与老胡和其他徒弟的师徒关系相比，也不一样。

曾经的徒弟抛开不说，老胡身边儿的徒弟都是孔记饭庄的员工。每个月，他们能领到一份学徒工资，平日里要做一些粗重的活儿，学得好一点的，可以切墩，配菜，挤进厨房这条流水线。他们愿意忍受繁重的工作，微薄的薪水完全是因为可以和老胡学到手艺。有了手艺，以后的人生里，能够谋生，容易立足。说起来他们是高端大气的师徒传承，实际上就是利用与被利用，是纯粹的利益关系。

大毛与其他徒弟不同。他不是孔记饭庄的员工，他还太小，没人敢雇佣他。大毛平日里还是在孔林和孔庙周边晃悠，总能赚来几个钱。只是因为大毛有了和老胡这层关系，便经常随意出入后厨，来找老胡。老胡对大毛异常的好，简直可以用宠爱来形容。别的徒弟要是想看老胡做饭，那得完成老胡分派的大量劳动才行，即使完成了，老胡对厨师的技艺也是藏着掖着，很多细微的处理，并不明说，徒弟们看了大概，怎么模仿也达不到老胡的效果。徒弟们得紧着巴结，老胡才像挤牙膏似的，高兴的时候透露一点诀窍。大毛则不同，每次大毛来，老胡都把他拽到身边，像是炫技一样地给他表演，还会给他详细地讲解。

老胡很喜欢大毛，而且随着接触加深，可以说是越来越喜欢。大毛是从苦日子走出来的孩子，他的这份苦，是别人轻易不能理解，甚至不敢想象的苦。所以大毛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在厨师老胡的眼里，这是极为优秀的品质。以老胡多年的经验，年轻人在第一次接触又脏又累的粗加工的时候，往往有一种做作的抵触。这是老胡最讨厌看到的。而在大毛身上，完全没有这种问题。

老胡深深记得，头一回教大毛做九转大肠，他就发现大毛在收拾猪下水的时候，毫不推诿，不避讳，不嫌弃，这真是难得的品质。唯有一次，在处理猪脖子的时候，大毛看到了猪脖子上宰猪时放血的刀口，开始一阵恶心，还跑到水池边吐了半天。老胡觉得不太能理解，猪肠子都不再乎，为啥看了猪脖子的刀口就这么恶心呢？不过老胡也没想过太多，毕竟从那之后，大毛就像脱敏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