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闻听一席话,瞬间泪如雨下。他就那般无声无息坐着,就那般悲悲切切听着,半晌都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他只觉得痛到极处,痛到麻木。一颗心甚至再没了感受,再没了跳动,再没了响声。
终于,他想起亲骨肉,不由涌上一丝温柔,但那细如抽丝的温柔,也只是昙花一现,又被无穷无尽的悔恨、无边无际的忧思,彻底淹没。
珍珠眼见阿龙得知青荷怀子,不喜反忧,更觉满心愧疚。她本想将博赢劫持青荷、山涧遇险之事,前前后后讲与阿龙听。奈何左思右想,实在于心不忍,更觉无法言说,只剩无可奈何,唯有洒泪作别。
眼见阿龙渐行渐远,想到这一次怕是真的永别,瞬间泪奔。
阿龙风驰电掣,更不知如何解脱。
她真傻!她还怀着娃!她自己也是个娃!她真狠!她不要他,毅然决然离开他!
阿龙痛彻骨髓:“我更傻!居然想不到,往事如烟,随风飘散。仅剩的一颗真心,还能剧震,只为疼她,只为爱她。我更狠!居然狠得下心,在九递山射杀她,在瑶台山羞辱她,在听风山凌迟她。”
他肝肠寸断:“她定是新婚那夜有了我的娃!‘花仙’说的明白,她只有三日之期,倘若不怀子,必死无疑。新婚之夜,便是她最后活命之机。怀子可助她扩张血管,打通血脉,增进血容量,促进血循环。她确是自新婚之夜,寒毒奇迹般好转。我明知实情,却狠着心杀死她腹中娃。事到如今,她必将大量失血,倘若寒毒作祟,又无胎儿相助,必将万劫不复。”
念及于此,只觉比她还傻得不可救药,比她还狠得天理不容。
阿龙痛不欲生,策马南行。一颗心,越奔越痛;一颗头,越奔越疼。满头满脑,想到的都是她流水一般的眼睛;满心满腹,挂念的都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也不知如何来到桂虞边境,也不知如何验得通关文牒,只觉那痛便如滔滔粤江之水不眠不休,只知那疼便如迢迢边关之路无穷无尽。
疾驰之中,忽见前方一辆金顶红轿车驾,开路的是四匹骏马,惊艳豪华,沿着曲曲折折的粤江之畔,一路奔驰向南。
阿龙心急如焚,怎会关心车驾?欲从左侧飞马超行,就在并驾齐驱的一刹那,忽听车中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昨日真是陷到了极点,幸而我能大难不死,不知日后可能因祸得福?”
听话的瞬间,阿龙只觉热血沸腾,身心膨胀,大喜过望。只觉呼吸不息,喘不过气。最难控制的便是心跳,根本不能自已。
青荷的欢声!青荷的笑语!青荷的气息!
正自欣喜若狂,又听青荷一声娇笑:“也怪我未加防范,前日才会阴沟翻船,以后定要多听哥哥之言。”
毋庸置疑,就是青荷!
阿龙再不多想,“飞龙剑”极挑轿帘,向内观看。
车驾之内,端坐四人,两男两女,青春无敌。
别人犹可,夺人眼球的便是青荷。她一袭红衣,一脸欢笑。
阿龙一颗心止不住狂跳,更是不由自主一声惊呼:“青荷!”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万万没有料到,话音未落,便听当头一声断喝:“大胆淫贼,鬼鬼祟祟,獐头鼠目,意欲何为?”
说话之间,数支“空明神钉”直袭面门,快如闪电。
阿龙大惊失色,极速镫里藏身,堪堪避过。
不料刚刚翻身上马,未及二次挑帘细看,车驾中便飞出一位黑衣少年,但见他冲天而起,乘势而落,“四空五明掌”骇电拍出,一招“长河落日”由上而下凌厉出击,快过电光,猛过劲浪。
危急之间,阿龙故技重演,又是一个镫里藏身。马腹之下偷偷观瞧,袭击者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漓象宫浴血奋战的凌傲。
阿龙大吃一惊,更是心下决断:“此乃南虞大将军,算得上光明磊落,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出手须多加小心。”
哪料到,凌傲一击不中,飘然落地,腾空又起,一招“空山新雨”再次来袭。但见掌风错落,掌法扑朔;气势如虹,奔行如风。
好招坚持用到底,阿龙第三次镫里藏身,躲过绝命偷袭。
凌傲虽是暴怒不已,功夫却俊秀飘逸,身法更灵异快疾,便如天马行空,月明千里,穷追不舍,从阿龙飞马身侧飘然而过,一掌“大漠长傻”,似轻描淡写,实则重重杀机。
阿龙素知“空明掌法”空灵飘忽,虚幻相生,变幻莫测,难以捉摸,不由得一声惊叹:“好俊的‘四空五明掌’!”当即追问:“敢问季空大侠,可是令尊?”
凌傲三击不中,急跃数丈,半空落下,陡然站定,拦在阿龙马前。
阳光下,微曦中,孒然而立,玉树临风。细细观看,目若丹凤,眉似卧蚕,鼻直口方,面如冠玉,英气逼人。
这般绝世美男,居然喝出冷句冷言:“原来是西蜀龙妖,凭你也敢直呼我父的名号?”
眼见凌傲视己不共戴天,更见青荷车驾渐行渐远,阿龙心似油烹,根本不愿纠缠。瞬间腾空飞起,纵身跃过凌傲,奔着车驾极速逼近。
凌傲怒目圆睁,气运丹田,施展“凌空奔月”,飞身而起,愤然急追。更是舞动“四空五明掌”一招“鹰击长空”,势如奔雷。
阿龙不避不让,一提真气,就着空明掌风,陡然纵跃,便飞至车顶。
哪料到方才飞落,车驾之中又飞出一个白衣少年,但见他人到车顶抢步而上,一招“迅电流光”,打出“霹雳神掌”,直奔阿龙胸膛。
掌击阿龙的不是别人,正是南虞储君阿逢,虽说他年纪尚轻,“霹雳神功”却炉火纯青。刹那间掌风过处,如同霹雳惊空,惊涛拍浪,风起云涌。
阿龙斜身略避,“霹雳掌风”擦肩而过。一招过后,对方根底了然于胸,与此同时疑窦又生:“毋庸置疑,此人便是阿逢,数月之前亦曾坏我颠黔大计。只是,他的‘霹雳掌风’为何夹杂‘劈风真气’?当今之世,听风传人只剩我和师兄,难道他与师兄大有渊源?”
念及于此,仔细向阿逢望去:一头黑发,柔顺发亮;五官分明,个性张扬;一双剑眉,英挺流畅;尤其是一双星眸,炯炯有神,气势郎朗,乍现精光。少年老成之中,夹杂着不羁和坦荡,凸显着风流和倜傥,当真是叱咤风云、英姿飒爽。
看他的模样,阿龙更是想起师兄,依稀往事如昨日重现,伤情旧梦却再难重圆,只觉心头如遭重重一击,更是重重一痛。
心底一声长叹,不尽黯然:“十七年如同弹指一挥间,只剩云烟,俱已消散。”
阿逢眼见对方对自己不住观看,陡然忆起数月前的滇黔鏖战心下,登时了然,口中一声断喝:“来者可是西蜀龙相?孤素来以为龙相乃正人君子,今日何故偷窥孤的女眷?”
阿龙抛却往事,听声辨音,更是满腹惊疑:“阿逢不仅武功身法,便是言行举止,更与朝阳何其神似?”念及于此,急忙出语相问:“敢问南虞殿下,你可识得朝阳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