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才离京半个月,就收到了来自相府大小姐季之一的信,整个信封都是鼓的,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京中出了事,结果拆开一看里面全是流水账。什么时辰起床,吃饭,吃了什么,几时出了门,与谁发生了口角,甚至连吵架的内容都记得一清二楚,就这写了近十张信纸,最后还表达了下对他的思慕爱恋,希望他早日凯旋与她结成连理。
他看完信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对方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屁孩,他还真拉不下脸来跟她一般见识。
之后,每一天他都能收到那位大小姐写的信,真的是每一天,五年了,从未间断。而且那厚度只增不减。
“我当初不是说过,再收到季之一的信烧了就是,怎么今天又给我送来了。”江羽长郁闷地喝了口酒。
“王爷你有所不知,今天这信跟以前的不一样,要不你还是打开看看?”齐明伸手递信,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江羽长撇了一眼正好看见“王爷亲启”四个大字,他眼角一抽,这字丑的他头疼。
随手就把信丢回齐明怀里:“你要闲的没事就把那株天香绯色挖出来。”
“啊?好嘞。”齐明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瓜没吃成,还给自己寻一苦差事,造孽啊。
“退下吧。”
“是。”
“羽长。”
齐明刚转身,就看见一个粉色身影摇着把粉色折扇往他们这边来了:“见过三公子。”
江羽长抬头看了一眼,略有些头疼。
“哟,小明也在啊。诶,手上拿的什么?”然后不由分说直接从齐明手中抢了过来,“王爷亲启。”孟秋元意味深长的看着江羽长:“羽长,给你的信,看这漆封你还没看吧,嘿!来,让我给你看看啊。”说完把扇子插回腰间。
“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孟秋元读完便来了兴致,抽出折扇闷骚地摇了起来,“啧啧啧,这几年不见,季家大小姐竟如此的文采斐然,配你也是绰绰有余啊。”说完看着江羽长,那眼神极其真诚,就好像在说,你俩简直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孟兄既然如此欣赏她,我也不好夺人所爱,这次回京我就让父皇为你们赐婚。”江羽长顺势攀在他肩上:“我想,用一国换一道赐婚的圣旨也是绰绰有余。孟兄觉得如何?”
孟秋元用两根手指拈起江羽长的袖口,如丢秽物一般将攀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扔掉,最后还嫌弃地在身上揩了揩手,这才回道:“人家季小姐作为京城四大纨绔之首,乃是吾辈楷模,我对她只有倾佩之情,绝无非分之想。”
“这样啊?”江羽长说的极其惋惜,“不再考虑考虑?”
“不了不了。”孟秋元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生怕他祸水东引,“我今日来是有正事的。”外露的骚气稍微收敛了点,正色道。
“难得啊。”江羽长看着他,满是浮夸的诧异。
孟秋元瞥了他一眼,能不能别这么瞧不起人。
“我打算明日先回京。”
对此江羽长并不意外,他也正有此意。
他需要将南疆这边的事都处理妥当才能安心返京,而且军队行进缓慢,赶回京城少说也得两个月。
若是孟秋元一个人,最多十天就能回去。
五年了,虽说京城有他们的人,不至于对如今的形势一无所知,但此次回京少不了有忌惮他们的人在暗中做手脚,必须得有一个人提前回去做好接应。
“那你路上多加小心。”
“放心吧。”
孟秋元也不多做停留,准备回去安排下,明日好启程。
“等一下。”孟秋元人还没走出去就被叫住。
“羽长,怎么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孟秋元看着他嬉皮笑脸,与刚刚的正经判若两人。
江羽长脸色一沉,对站在一旁的齐明吩咐道:“把那株天香绯色挖出来,让他带回去。”
“你……”孟秋元指着他一阵气结。
“你回去把花交给梅管家,让他栽到文羲院。”
“我……”
“要是路上花萎了,我就让父皇给你赐婚。”江羽长威胁道。
“重花轻友!”孟秋元撂下这几个字,一拂袖子,愤愤离去。
齐明也跟着出去,开始挖花,动作之轻柔,生怕把它刮着伤着。
江羽长起身打算去军营,看到桌上那封信,这字好像还跟五年前一样,可这内容……确实值得探究。
季之一被伤落水的事,暗探是有来报的,不过重点不是她落水,而是姜燕蓉身边那个身手不俗侍卫。
第二日傍晚
齐明又收到了季之一的信,这次也不犯傻了,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他正准备烧的时候,突然刮来一阵劲风,火灭了。
“谁!”来人内力深厚,齐明不敢轻举妄动。
“把信给我。”
“是,王爷。”齐明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还好还好,是王爷。
接下来的七天,只要齐明收到信就立马交给王爷。
江羽长把九封信摆在桌上,上面的内容跟那日差不多,什么“但愿君心似我心”“春心莫共花争花,一寸相思一寸灰”“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单看这些诗词,莫说是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左相之女慕以蓝,就算她爹季甫溪那个大文豪也未必写的出来。
落水之后就变得这么才华馥郁,这简直比习武之人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脉还夸张。
他对季之一唯一的印象就是在五年前的宫宴上,她吵着闹着要嫁给他,那时她才十岁,他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计较。也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对她虽然不喜,但也谈不上讨厌。可是这五年她的信从未断过,他又不傻自然知道她是认真的,而且毫不自恋地说,她对自己近乎痴迷。
以前的信虽然没什么文采,但的的确确是用心在写。而这几封……这些诗就好像从别处随手抄来,诗有情,但人无心。
可这些诗,他之前又从未听过。
不再想诗词是怎么回事,江羽长开始看这些字迹。
他将九封信一一对比,还真让他发现了端倪。
每个人的字迹都不一样,各有风骨韵味,就算丑字,也是千奇百怪,各具“特色”。
这九封信后面七封与前两封的字迹就略有不同,如果他猜的不错,这几封应该是同时写的,前面还刻意模仿,后面就有些收不住,露出了原形。
好像他父皇当年说过,待季之一及笄就给他们赐婚,今年季之一正好年满十五,难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