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腾的粟米粥,就着一盏冒着酸气的醋茶。
没有肉食,亦没有饼,这中年男子就这般以醋茶开胃,再抿一口稠粥。
与张冲这方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中年男子便显得寒酸无比。
不过中年男子却习以为常,兀自挺直了腰板,不以食物的卑鄙而显得自信不足。
馆内少人,只有他们两桌,张冲的注意力都在中年汉子身上,却忽略了门帘微动,一个人已听候了多时。
赵良嘴中擎着张饼,手中逮着另一张便往自己怀里塞。
“诶诶诶。”张冲摁住他手,“干甚?没人跟你抢,吃不够再要也不迟。”
赵良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俺觉得这撒了芝麻的饼子好吃,想给团儿带两张,让她也尝尝。”
张冲一拍他的憨头,笑骂道:“你这话说的,像是我张家亏待了她似的,不知道的还得戳我脊梁骨。”
“少主俺,俺不是这个意思。”
大槐咧嘴道:“赵良,你便敞开肚皮吃。一会儿吃完了,我再去要几张饼,给团儿带回去。”
“多谢槐少!”
张冲轻叹,心道自己也习惯了,赵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于吃食总是下意识地想着屯留一点余粮。
哪怕如今在张家不愁吃喝,但自己也知道赵良私下其实屯了不少口粮。
这并非是赵良信不过他张冲,只是因为那段暗沉的过往给这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这吃人的世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外如是。
“堂倌儿!”
门帘一挑,两个痞子模样的人,头戴皮毡,迈步入内。
小厮见状,面色微变,知道这是惹不起的地痞,他担心被地痞寻到岔子发难,已然快步上前迎上。
“二位爷,这里请。”
小厮满脸堆笑,就如同方才迎候张冲等人一般,只是先前是为钱而笑,这回却是畏威而谄。
至于既二者皆不沾的中年汉子,也只能被小厮冷淡,世道便是如此,老实人最吃亏。
这两地痞一高一矮,精瘦得很,痞里痞气地将筷子翘在上嘴皮,玩弄道:“两斤好酒,十斤羊肉,要快!”
“二位爷,这两个人怕是吃不得十斤肉。”
小厮点头哈腰,却没动身。
瘦小的地痞一把揪住他领子,拽来骂道:“管老子吃几斤肉,害怕不付你钱?!”
他说完一推搡,小厮被推地坐倒在地,连忙起身钻入后厨。
须臾,这美酒羊肉便堆满了一桌案。
赵良是个老实人,见此情形,眉头紧皱。
不过张冲却留意那二人的一双糙手,这手骨节突出,看起来孔武有力,是下过苦功夫的练家子。
那地痞吃了一口羊肉,‘啐’了一口,连声骂道:”这肉是馊的!!”
小厮连滚带爬,苦着笑脸道:“这位爷,羊是晨时才现杀的,怎会是馊的?”
那地痞闻言,怒上心头,一把抓在小厮手上,将他拽来,“你的意思是,本大爷冤屈了你!?”
他话音一落,五指一发力,那小厮吃痛不已,跪在地上疼地直不起身来!
大槐皱眉低声道:“这两人故意来找茬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早上两个地痞进店便要十斤肉,不过是想吃顿霸王餐而已。
赵良好打抱不平,正欲招呼两个部曲起身喝止。
箭云一把拽住赵良,给他示意听候张冲发话。
张冲却敲了敲桌案,示意赵良不要轻举妄动。
“少主?”
张冲眯着眼打量着二人,悄声道:“这二人有古怪,咱们别上当,闷头吃自己的,静观其变。”
张冲眼力过人,这两个地痞找茬是真,可地痞身份却未必。
小厮虽然没什么高明的身手,但常年端递酒菜,练的一手好膂力,不是寻常人可比拟。
但那地痞只一个发力,便让小厮吃痛的站不起身来,足见此人颇有些身手。
这样身手的人,不太会是地痞,但却硬装做地痞,恐怕不是吃霸王餐这般简单。
他忖度至此,却偷望了几眼那中年汉子。
如今着店内只有两桌人,这两地痞是有的放矢,不是图自己一桌,便是图那中年汉子。
小厮吃痛求饶,另一个地痞斜眼看了张冲一眼,见他们一桌毫无动静,便将小厮抓来,“他娘的,还敢嘴硬,你这酒还未开坛,这臭味便钻进了爷爷的口鼻!!”
他话音刚落,抓起酒坛猛灌一口,‘噗!!’一声,奋力地将口中的酒一泻而出,全喷向了张冲一桌人!!
“果然是臭的!!”地痞怒骂一声。
赵良被喷了一身酒,忍无可忍,怒拍桌案而起!
“狗娘养的,敢搅老子雅兴,吕三,傅中,给老子揍这俩不开眼的畜生!”
他怒骂一声,身后两个部曲早已蓄势待发,一声令下,如箭般射出,直奔两个地痞而去。
地痞见鱼儿上钩,嘴角一咧,舍了小厮,迎上二人!
吕三一马当先,一拳砸出,却被高高的地痞一把抓住,地痞冷笑一声,“差点火候!”
二人一较劲,已然有一人踉跄地摔了出去,砸翻了一张桌案,碗盘打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