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昨日得到消息,今日几家豪强便风风火火领了数百部曲,专程在此埋伏乌丸骑兵,定要报一箭之仇!
只是
张冲想到此处,拍了拍赵良道:“你在此处看着,我去会会那三人。”
张冲起身,拍了拍甲胄上的积雪,走向山崖乱石之后。
行了数十步,只见杂乱的石堆后,几处火堆生着,不少部曲正靠在‘噼啪’爆响的火堆旁,给自己手中的弓弦驱着寒。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这天寒地冻的北地,就连弓弦也会被冻地难以拉开。
他们既然以逸待劳,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还是要万事俱备的妙。
好在天色将晚,看不见白日的青烟,乱石原位于峭壁上,石块巨大,山崖下即便有人也不会注意石壁后的火光。
“少主。”
“少主。”
张家部曲见张冲回来,齐齐起身离开火堆旁,向着他行礼。
但唯有三人不合时宜,依旧泰然自若地坐在火堆旁,这三人年近三十,岁数相仿。
一人国字脸,嘴周胡茬刮的铁青,颧骨突出,正擦拭着腰间环首刀,唤作冯长生。
一人只是两撇八字胡,面容干净,挺着高高的鹰钩鼻,喝着酒囊里的“老酿”,唤作长德。
而另一人唤作贝然,双耳颇大,只是端坐着,直勾勾盯着‘噼啪’作响的火堆,幽潭般深邃的双眸里,像是饱经风霜的老辣,不知掩藏着什么城府。
“三位壮士,我见天色已晚,这乌丸人多半是不会来了。”
张冲没有计较他们的冒犯,说话间走近,顺势坐在三人对面,随口道。
长德冷笑一声,又灌了口酒道:“那你大可拨马而回,这里你说一不二,没人阻拦得了你。”
“放肆!!”一个部曲指着长德骂道,“吃着少主的碗,还要砸了少主的锅?!”
‘噌!’
一声金铁之声骤然响起!
“再废话一个字,便抹了尔少主脖子。”
那出言呵斥的部曲惊凛,到了嘴边的呵斥,戛然而止。
因为此刻他望着张冲脖子上,正架着一把泛着阵阵寒光的环首刀!
而拔刀出手的人,不是鹰钩鼻八字胡长德,也不是擦着刀的国字脸冯长生。
而是一直盯着柴火堆默不作声的贝然!
此人距离张冲七八步远,端坐在地,向来闷声不语,刀未出鞘时便显得人畜无害。
可真当他发难之时,兔起鹘落间,让在场诸人冷汗淋漓。
刀出鞘的鸣响还未停歇,火焰被身影带动一闪,贝然其人已持刀豹动到了张冲身旁。
贝然幽潭般深邃的双眸,仿佛诉说着昔日杀伐果断的过往,刀削般刻薄的嘴唇,只言片语便让众人凉薄三分。
都说咬人的狗不会叫,这贝然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谁也没料到率先发难的竟然是他!
那长德仍旧灌酒讥笑,擦刀的冯长生仍旧擦着刀,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好身手。”张冲岿然不动,兀自鼓着掌,“按理说,如此身手,张冲自当敬佩。只是”
张冲笑意尽去,面露阴鸷道:“你以兵刃胁自家主公,又该当如何?”
“你以为如何便如何!”
那贝然性烈如火,刀刃用了几分劲,血痕便显现在张冲脖颈上。
“少主”部曲们有些胆寒,毕竟张冲若有失,他们脱不了干系!
张冲长刀在喉,却肆无忌惮道:“这些部曲皆是我家将,为何追随我渔阳张家,无非是公平,公平,还是他娘的公平!若今日任尔等三人盛气凌人,日后部曲多会私下议论我张冲,议论我张家厚此薄彼!”
“一碗水端不平,这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部曲们纷纷动容道:“少主,安危为上。我等受些鸟气何足道哉,只要少主安然无恙,我等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他们虽然这几日受够了贝然三人的气,私下多有龃龉。
可如今见自己少主宁可身陷险境也要讨个公道,自然对自己往日的议论颇为羞愧,心道自家少主并非喜新厌旧。
那喝酒的长德终于不再酗酒,擦刀的冯长生亦不再擦拭。
两人拔出环首刀,与贝然背靠着背,面对着张家家将部曲!
贝然三人不肯退让,张冲亦毫不动容。
僵持间,贝然忽而性子一收,轻叹一声:“尔何以如此不惜命?”
张冲道:“若我有失,尔三人亦不可能活命。我一命换三命,这买卖值得。”
“少主!!”部曲家将们纷纷出言。
“再说了……”张冲话锋一转,盯着贝然道:“你兄弟三人流落逃难,我予你们吃食便是恩。杀恩人便是不义。尔三人既为我张家部曲,弑主便是不忠。试问堂堂大丈夫,岂能做这不忠不义之事乎?”
“想我张冲眼神还算好使,你们三人应当不会让我看走眼的。”
贝然的脸色终于有些动容,他面带深意地望了望张冲,神情有些恍惚。
他也知道纵使自己三人本事过人,可双拳难敌四手。
只是更让他意料之外的是,这素来以跋扈纨绔闻名的豪强少主,什么时候出了个这般莽撞不畏死的愣种?
贝然举起的刀并没有先前那般决然,双目微垂,似有弃刀之意。
只是他素来高傲,虽然张冲言之有理,但是他却怕失了颜面,刀已出鞘,没有台阶可下。
“呜!”
就在僵持间,一声凄厉的骨哨,在北地荒原上激荡,刹那间打破了宁静!
“肥羊来了!!”
众部曲皆是精神一振,握住刀柄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张冲眼神微变,急忙抽身离开贝然刀锋,快步往山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