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使唤你。”刘秉知转过身来,退着走了几步,“即便你能唬得住他,能捂得住这上京所有人的嘴?况且你也不信我,何必呢?我名声都这样差了,这么几句话还钻不了我的心。”
说罢又转身漫步往前,完全没往心里去。
回了府,刘秉知推说累了,自己进了内院,嘱咐司时带李曦年回屋,李曦年便跟着司时折返回来。
屋前,司时阻止了李曦年进屋的脚步。
“郎君身边的随侍都是阿郎亲自安排的,你是例外。阿郎与大郎君尚在宫中未归,我需得提醒你,留不留得下,还要阿郎说了算。”
李曦年默然点头。
她当然知道,尽管刘秉知吹上了天,但这韩国公府真正做主的,一定是那位韩国公。
只是让李曦年未想到的是,刘秉知只是翌日随口在韩国公刘仁面前提了一嘴,她便轻而易举地留下了。这不免叫李曦年重新认识刘秉知在这韩国公府的地位,或许真如他自己所言。
虽然当时她不在场,但从刘秉知炫耀的神情和司时臭了一整日的脸来看,确实是很容易就解决的一件小事。
有刘秉知罩着,李曦年在韩国公府倒是过得十分舒坦。只需日日形影不离地跟着刘秉知,听着他的吩咐做事便是。而且刘秉知并不怎么使唤她,使唤她的一直都是司时。
李曦年看得出来,司时很不喜欢自己,也很不想让自己待在刘秉知身边,是何原因她还未捋清楚,但这个感觉一定没错。
而且,她其实也不想待在这里。
“阿曦,郎君喊你过去!”
刘秉知院里有六个女婢,各个螓首蛾眉、玲珑剔透。但并不见他偏颇宠信谁,可司时却总将其中一个女婢唤去伺候刘秉知。(在这里说一嘴,伺候仅仅是伺候主子沐浴更衣,端茶倒水,不要乱想。)
据李曦年近日偶然听到过的几句闲言拼凑起来的意思,大抵猜得到这女婢便是韩国公的大娘子特地挑了过来给刘秉知做通房的,叫做梳雨。
现下喊她的人,便是。
“知道了。”
李曦年立刻应声,放下手边的事便跑到梳雨跟前,“在哪啊?”
“在阿郎的棋楼,走,我带你去。”
“……哪儿?”李曦年驻足不前,歪了歪脑袋满脸不解,“国公爷的棋楼?”
“是呢。”
“那伯爷呢?”
“也在啊。”
“只他们两?”
“对啊。”
“那叫我做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你还是快些吧,我瞧郎君脸色不好呢,别惹他生气。”
梳雨返了两步,拉起李曦年的胳膊拽着她去了刘仁的书房门口,报了一声后开门将李曦年轻轻推了进去,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李曦年静立不动,虽隔着一张落地屏,倒也清晰地看得见里面两个对立的身影。
其中一人手捧书卷,身型端正坐于案前,略微有些清瘦,便是韩国公刘仁了。李曦年第一次见他,不免多看了两眼。
至于另一个……说躺不是,说坐又有些牵强,手里不知把玩着什么物件,正扭头看向自己。
“喏,来了,你说吧。”
刘秉知漫不经心地开口,却不是同李曦年讲的。
“京兆尹胡衡……从明州请来贠公去他府中避寒,意在明年的常科为他家大郎指点墨义。你闲来无事,不如凑个数去听听,也能交些朋友。”
这声音沉稳有力,不容拒绝。
“不去!”
…刘秉知是例外。
“他家二娘年方十六,知书达理、秀丽可人,你便当是去见见她。若不满意……借口不再去便是了,如何?鹦奴?”
“我说了!不准这样叫我!不去!”
刘秉知似是动了怒,一拍桌子就站起身来。
“好!我刘家儿郎必然是有骨气的,那我便将门口站着的这个丫头交出去了,来人!”
话一出,当下有人推门进来,只是还未迈进一步,就被刘秉知一句:“滚!”吓得又闭上了门。
“我说您好好叫她干什么,原来是拿她威胁我来了?”
“可有用?”
“……”
“鹦奴?”
“我明年便及冠了,不要再这样叫我!”
“好,那……去是不去?”
这个问题之后,刘秉知明显迟疑了。
父子两自然是最清楚对方脾性的人,刘仁拿李曦年的事做文章,刘秉知则知道自己这位父亲大人自来说一不二,二人僵持了很久,最后还是刘秉知妥协了。
他的想法是:他阿耶意在给他挑媳妇,逼他与胡家二娘相看,他便如了他阿耶的意亲自去给胡家二娘搭一条知难而退的路。
刘秉知不觉嘴角上扬,心道:权当去逛街往胡府走一遭便是!叫胡家的人第二日闭着门不敢迎我!
“几时?”
“三日后,辰初。”
…
无声跟在刘秉知身后的李曦年总觉他脚步异常轻快,并不像在棋楼里被韩国公威胁了的样子,倒像是打着什么小算盘准备付诸行动一般的……臆想。
“如果不想去的话……”
“为什么不想?”
刘秉知直接打断李曦年的话,回头道:“借这次断了他们要给我挑媳妇的想法,还省了我直接开口说呢!”
这便叫人不解了,他这般世家子弟,当然是要挑个门当户对的小娘子,除了长辈会对此事费尽心思,哪里有人操心他这个呢?除非……
“……你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开什么玩笑!”
刘秉知忙转了身,但李曦年却看得出来,他有些不自然。
难道是他阿嫂?那位怀宁公主?赵宁嫣?
李曦年咬了咬下唇,只犹豫了一瞬便开了口。
“我觉得……人有的时候不要太固执,人生不会皆如你所愿,已成定局无法改变的事,既然没得选,慢慢接受就是最正确的。否则到头来也只有自己受伤,还会落个什么不中听的名声。”
轮到刘秉知咬着下唇了。只是他的表情不是在犹豫,是发火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