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麒麟凑得近了些:“那哥觉得什么才是成大事的路子呢?”金卉迟喝得舌头大了,手肘撑着桌子:“两条路,一是厉兵秣马,真刀真枪;二是送个妲己……”金卉迟打了个酒嗝,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他不知道米麒麟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更不记得自己后来说了些什么。他迷迷糊糊地被耿大力一把提了起来,塞进手里一碗养胃粥:“你昨天怎么回事啊?不知道自己喝着药呢,还喝那么多酒?”耿大力一阵碎碎念把金卉迟念得头更疼了。他赶紧三两口把粥吞下肚,把碗还给耿大力:“三弟走了多久了?还没消息吗?”耿大力还未来得及答话,已经听到外面耶律华书的声音:“金老弟,金老弟……”耶律华书堆着一脸笑自己走了进来,先瞟了耿大力一眼才朝金卉迟说话:“金老弟身子可大好了?”金卉迟敷衍地笑了笑:“托老兄的福。”
“今天正好我大哥在,耶律老兄上次说的事正好当面说清楚。”
“不急,不急。”耶律华书笑得油光满面:“我这次是专程来看看老弟。”说着话把一张礼单递了过去。金卉迟扫了一眼,看到礼单上也就是些寻常补品,看来他还真的只是单纯地来探病的。耿大力一脸茫然:“耶律大人想问我什么?”耶律华书先打了个哈哈推说已经没事了。耿大力憨厚地笑了笑退了出去。金卉迟一脸狐疑地看着耶律华书,等待他的答案。
“我想了想,这个小儿女的事还是急不得的,要讲究个水到渠成。”显然耶律华书这个答案金卉迟并不买帐,耶律华书再打了个哈哈,凑到金卉迟床前:“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皇上选秀女的事我已经解决了所以亲事也不必急在一时。”金卉迟没问他是怎么解决的,因为他猜也猜得到。逃避选秀,除了嫁人之外就只有找人冒名顶替了。但这必须是双方都自觉自愿的,若有半分勉强便有杀头之险。所以代替选秀的人并不好找。耶律华书之前是想把女儿赶紧嫁掉,但突然改变主意,想必是有人主动撞上来的。反正耿大力还不知道这件事,就此揭过也没什么。
耶律华书也以为事情就此揭过了,但在她女儿心里却并没有就此揭过。之前她也跟着父亲到过金玉堂,见过耿大力。不过之前倒没觉得怎么样,但自从父亲在她面前提过一嘴之后,她就总是借故来金玉堂。不是送礼物就是拉耿大力去游桦榆山,将意图表达得明显得不能再明显。明萋萋近水楼台却眼看着要被人抢了先,干脆豁出去把话挑明了。耿大力一直以来都盼着成为某一人眼里的唯一,却不想同时被两个女子表白心意。耿大力不知如何抉择,请教金卉迟,没想到却被金卉迟嘲笑是:“瘦田无人耕,耕开人人争。”没了主意的耿大力干脆离开了金玉堂,躲了。
沈纯虽然有疯病,但一直都只是抱个枕头喃喃自语,从来没有发过疯,但如今却结结实实地发了一次疯,只是这次疯却疯得很清醒。她拼了命一样地举着把剪刀去刺应金卉迟之召而来的林占山。林占山没防备被她扯住了衣服,本可以一脚把她踹远,可是有人告诉他,这是二堂主的母亲,他那一脚就不敢踹下去了,反倒被沈纯拉扯得狼狈之极。林占山满腹委屈:“夫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沈纯的眼神不似先前的迷乱,说话也清楚得很:“你这个土匪,什么坏事都做尽了,害得人多了,不记得我不奇怪。可是你总应该记得自己背后一处被金钗刺出的伤口。”林占山原本听别人说这女人是个疯妇,自然也当她是疯病犯了认错了人,可是这女人却说出了自己背后伤口的由来,不由心惊。那些被他早已抛在脑后的尘封过往又浮现在了他眼前。
那是他刚刚做土匪的第三个年头,听说城东最有钱的沈家独女出嫁,光嫁妆就拉了二十辆马车。他带了土匪们连新娘子带嫁妆全都劫了来。沈家的小姐长得很美,美得让他移不动眼珠子。他借着酒劲就进了柴房,他原本想要正儿八经地娶沈家大小姐当压寨夫人的,可是没想到沈纯宁死不从,他就想把生米做成熟饭,让她不从也得从。可就在他兴致最浓的时候沈纯用金钗从他背后扎进去,差一点要了他的性命。他在床上一躺就是两个月,他原本以为那女人那样重伤了自己,他的手下们早就把那女人弄死了,可是却忘了自己在昏迷之前吩咐了让手下别伤害沈纯。
就这样他将沈纯这个女人忘得一干二净,可没到的是沈纯居然就在那间柴房里生下了一个男孩子。沈纯始终无法接受自己生下了土匪的孩子,终于在一个打雷闪电的夜晚,下手掐死了那个没有满月的孩子。可是等孩子被掐死后她又开始疯狂地后悔,她给孩子取了“卉迟”这个名字,每天抱着孩子的尸体,精神有些错乱地当孩子只是睡着了。
沈纯此时的记忆比任何一刻都清醒,她恨恨地盯着林占山:“你这个恶棍,你拆散了我原本应该幸福的家,你还玷污了我的清白,毁了我的一生。我恨你,我恨你……”沈纯的脸色变得灰白得可怕,犹自指着林占山痛骂,骂着骂着突然没有声息,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娘——”金卉迟和明萋萋闻讯赶来将沈纯抱回了房中。
林占山惊得目瞪口呆。这些年安稳的日子教会了他怎么做一个好夫君,好父亲。曾经那个做土匪的林占山早已尘封入他的记忆里,不复存在。他竟不知那些年的荒唐终究不能因他的遗忘而消失。他突然想起他被官府追捕时有人跟他说沈纯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只是他当时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根本不知道做一个父亲是怎么一回事。大手一挥,一句:“没就没了吧。”就这样没在心里留下一丝痕迹地彻底揭过了。
“沈大小姐是二堂主的娘亲!”林占山脑子里突然跳出这么一句话。直到里面传来明萋萋的哭声才将林占山的思绪拉了回来。金卉迟神色冷漠地从房里出来一挥手示意林占山跟他进花厅。
“可查到三堂主的下落了?”林占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这才神魂归位一般嗯了一声:“三堂主昨日到了上京。”
“知道了,你回去吧。”金卉迟神情冷淡地说了一声。就以手支头,用力地按着眉心,再不理林占山。林占山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这是头又疼了。以前只当他是主子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如今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了,就止不住地想要关心,可是金卉迟又似乎不缺他这微不足道的关心,他一时僵在原地,双手无意识地揉搓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踌躇了半天才从嘴里跳出一句:“我没想到堂主竟是我的……”他声音颤抖着盯着金卉迟。
金卉迟的动作停了停抬头看着林占山,神色淡然:“我不是。”林占山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不奇怪,你不认我也是我罪有应得。我的确不配。”金卉迟头疼得厉害,实在没力气跟他解释那么多,他也不想解释:“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林占山从花厅出来,三步一回头地走出金玉堂,眼前出现无数个金卉迟,有那个飞扬跳脱气得韩大人吹胡子瞪眼的金卉迟,有那个唱着小腰身的金卉迟,有那个自称是自己同行的金卉迟,还有威严中带着些狡黠的金卉迟,向他发号施令的金卉迟……他暗暗下定决定,有生之年一定要补偿这个他从不知道存在的儿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