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们的吵闹声再起之后,一杯酒递到“李子昆”的面前:“兄台好身手,好口才。我敬你一杯。”他抬头看时却是澹台惊梦,本来有些笑意的脸上顿时笼上一层寒霜。澹台惊梦心中突地一跳,举着杯子的手微微晃动了一下。那人脸上的寒霜又瞬间退去,换上一副礼貌而生分的浅笑:“原来是澹台公子。失敬了。”“李子昆”举起酒杯跟澹台惊梦略碰了碰,仰头喝酒,酒碗遮挡下的眸光却飘向远在厅中的澹台若谷。一碗酒饮尽,澹台惊梦又亲自为他满上道:“其实那位才是真的李子昆吧?”“李子昆”却出乎他意料地没有一点被识破的惊慌,依旧礼貌地笑着:“澹台公子凭什么认为他是真,我是假?”澹台惊梦真诚地笑着:“因为真正的李子昆可没阁下这样的身手。”“李子昆”眸色深沉地望着澹台惊梦:“你不知道天下有‘深藏不露’这个词吗?”澹台惊梦道:“阁下说的是李子昆还是阁下本人?”“李子昆并未回答,但目光却突然变得冷厉起来,看得澹台惊梦背后一阵发凉。他定了定神:“阁下别误会,我们只是想跟阁下交个朋友而已。”“李子昆”重又恢复了礼节性的笑,但他的话却没有一点礼节性:“我从不跟第一次见面的人交朋友。”澹台惊梦真诚地笑着:“好吧,那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再做朋友好不好?”“李子昆”有些嘲讽和不屑地道:“下次再说。”澹台惊梦离开那一桌向别桌去敬酒,心里却觉得这个假李子昆实在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一场武林盛宴尽欢而散,众人陆续离去。简纤柔的马车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行驶着,简纤柔的丫头宝瑟一路挑着车帘看外边的风景,简纤柔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脑中却是思绪纷呈。大好河山沦入金人之手,那个偏安一隅的皇帝已经指望不上了,这些江湖中人说起靖康之耻义愤填膺,谈到还我山河热血沸腾,但真要他们做点事那点热血瞬间就冻结成冰了。仗没有打到自家门前,刀也没有悬在自己头顶又有几人能不顾身家性命的捐躯赴国难呢?
简纤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一腔愤懑。耳边却传来宝瑟的声音:“小姐,是那个假李子昆,我们要不要停车打个招呼?”简纤柔凑到窗边看见外面那个裹得严实的“李子昆”正独自走在路上,简纤柔吩咐马车停下,下车打招呼:“兄台,一个人?”“李子昆”笑道:“简小姐拦住在下是想跟我索还人情吗?”简纤柔笑了:“阁下什么时候欠了我的人情了?我只是看你没有代步的脚力想载你一段而已。”“李子昆”道:“看来简小姐是想把人情攒够了,宰我一顿狠的。”
“那李大侠是不是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呢?”简纤柔笑得一脸娇俏。“李子昆”略一迟疑便跳上马车,坐在车厢内。简纤柔重新坐回车厢内的时候,“李子昆”已经将斗笠摘下,围巾取下,山羊胡撕下,还拿了条汗巾在脸上擦着。简纤柔静静地看着他在自己脸上一顿折腾。渐渐现出白皙的肤色,一张精雕细琢般的脸上一双眉眼带着天然的轻愁浅郁,鼻梁挺拔而秀气,只是双颊血色稀薄了些,似有病容。
宝瑟直愣愣地看着,向简纤柔使着眼色,无声地交流:“小姐,是个美男子呢。”简纤柔与宝瑟多年主仆自然看出她心中所想,也用眼神回应她:“女孩子矜持一点儿。”宝瑟垂了眼帘不敢再看,深怕自己拔不动眼珠子。“李子昆”卸掉了脸上的易容物,汗水依然不停地从他白皙的脸颊滑落,他难受地皱起眉头,扭动了一下肩膀,简纤柔并不说破只是向车夫叫了一声:“秦叔,附近有没有水源,我觉得有些口渴了。”车夫答应一声道:“小姐,前方不远的地方小有一条小溪,咱们来的时候路过的。”
“好吧,就先去溪边吧。”“李子昆”自然明白简纤柔的好意,感激地朝她微微一笑。马车很快就到了溪边。简纤柔跟宝瑟下车,“李子昆”一个留在车上,片刻后“李子昆”从马车上下来,换上一身月白色轻衫,更显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他将原先的装束一裹,随意丢弃,只留下一个长形包袱。
“如今算来,你欠了我三个人情了,我们是不是该把帐清一下。”简纤柔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李子昆”愕然,随后也正色道:“请简小姐吩咐。无论什么样的人情,我都还得起。”简纤柔见他当真了,不由扑哧笑了出来:“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对了,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别说是李子昆,我可不信。”
云沁寒:“我叫云沁寒。”简纤柔又与他客套了几句重新上了马车。
又走了不过二里路程。一声马嘶,马车骤停。马车中的三人皆被闪得身子向前倾。简纤柔一个坐立不稳便向车门摔去,被云沁寒一把扶住。他有力的臂膀环着她的香肩,她清楚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子的气息。一颗心在胸膛里狂跳不止,双颊泛起红晕。但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便听他的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说:“小心。”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的“嗖、嗖”的破空之声。云沁寒一臂环着简纤柔,一臂环着宝瑟,冲破车顶。掠至一棵大榕树下。只见车夫老秦,双手各提一枝一尺余长的短枪格挡不断飞来的羽箭,竟是手法娴熟,应付自如。羽箭过后,十余名黑衣人掠风而来。老秦双手一并,“咔嚓”一声响,两节短枪变成一枝三尺余长的双头长枪。迎上了那十余名黑衣人。老秦手中长枪指东打西,攻守皆备,颇有大将之风。这种枪法最合适以寡敌众。这些黑衣人似是惧他手中长枪并不敢直缨其锋,只是缠着他游斗。
云沁寒的眸光一凛:“这些黑衣人必有后手。”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名黑衣人掠来,那人身法之快之轻之巧根本是之前那些黑衣人望尘莫及的。他正向云沁寒与简纤柔站立的树下冲过来,在离树下很近的距离时才拔剑。那柄剑闪着幽暗的光,似是淬过毒。云沁寒轻喝一声:“借钗一用。”简纤柔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云沁寒手中一枝简单的松木钗迎上了黑衣人乌黑的长剑。长剑与松木钗一触即分。简纤柔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散落下来。她的发质很柔,只是微微有些发黄。简纤柔的松木钗到了云沁寒的手中像是活了一般,灵巧地绕过毒剑的锋芒,向那杀手握着剑柄的手上刺去。那杀手应对也很迅速,立刻回剑自救。松木钗与剑身再次相撞,这一次那柄毒剑竟被松木钗上的力道震了开去。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所有的攻势都被一枝松木钗死死压制住,松木钗上隐隐流动着浅白色的光华将对方黑色的剑也照得明亮了些。须臾间十招已过,黑衣人已知自己今日绝讨不了好,敕令一声“退”。转眼前黑衣人尽数退去,比来的时候更加迅速果断。云沁寒将松木钗双手奉送到简纤柔面前:“物归原主,还望简小姐不要怪我失礼。”简纤柔含笑道:“哪里话?公子救我一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面对如此危险的刺杀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竟如此泰然自若,云沁寒对她的敬佩之情又多了一分。
“秦叔,你没受伤吧?”简纤柔关切地走向老秦。老秦摇头:“我没事,都是属下不中用,让小姐受惊了。”又向云沁寒一拱手道:“多谢少侠的援手之恩。”云沁寒拱手回礼:“小事一桩,秦将军不必挂在心上。”老秦一愣看向了简纤柔,那眼神分明是询问:“小姐告诉他的?”简纤柔盈盈一笑:“少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云沁寒浅浅一笑道:“刚刚。”宝瑟有些惊魂未定:“小姐,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简纤柔点了点头:“好。我们上车再说。”并向云沁寒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马车里简纤柔与云沁寒闲聊着:
“秦将军本是岳元帅麾下,岳元帅被冤死后他也对朝廷心灰意冷便来跟着我了。”
“简姑娘能引得如此英雄人物相助必是有过人之处。”简纤柔谦逊一笑“少侠抬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