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庄主不必如此,七名九光芝既在这里,请庄主归还,让我们对托镖人有个交待。省得我们孤女寡母的再被人欺凌。”列夫人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姿态,垂首低眉,泪眼迷蒙。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语声虽杂却不时传入澹台若谷耳中:
“七名九光芝都有了还不是她干的吗?”
“我看他们根本就是惺惺作态,说不准就是父女俩联手干的。”
“这列夫人真是可怜,丧夫丧子还要独自面对镖局里死难者家属,还要赔偿托镖人的损失。等赔偿完了可不只有孤女寡妇流落街头受人欺凌了吗?”
“这无归庄一向自称武林正道,看来也是表面上而已”
…………
澹台若谷真恨自己为什么耳力如此之好,此刻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个聋子。“呀——”澹台若谷大吼一声,一剑刺出。血凝结成珠在剑身上滑动,血珠滴落尘埃四散溅开似彼岸花开。沉寂!所有人的声音停了下来,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再能说出半句话来。
“三哥——”澹台轻羽惊呼一声。云海楼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落在澹台轻羽怀中。澹台轻羽身子一软抱着云海楼一齐坐倒在地。“爹——”云沁寒抢到云海楼身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澹台轻羽知道父亲一生最爱惜的就是名声,人群中的议论她也听到了,她知道父亲这一剑一定会刺下去的。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是就在她闭目的瞬间身子却被扯着后退了一步。等她睁开眼就看到了云海楼高大的背影挡在她的身前。她好痛,痛得比自己挨这一剑还要痛。“我说过,可以为你死,我从来不骗人的。尤其不骗你。”云海楼苍白的唇角微微勾了勾,握了握澹台轻羽的手。他挣扎着起身跪趴在澹台若谷面前:“师父,你要……你要……相信轻羽。不是她。”云海楼伤口的血不停涌出,神智开始模糊。澹台轻羽扑上去将他抱在怀里,手慌乱地去捂他的伤口,可是血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三哥,三哥你别说话了。”她转向澹台若谷,双目赤红:“父亲不信我?”澹台若谷胸口微微起伏,声音低沉:“我需要给死难者一个交代。”澹台轻羽仰天狂笑:“交代?我平白无故受人冤枉,谁给我一个交代?”她目光环视群雄,最后落在列夫人那张冰山一般的脸上:“我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们谁若是不信,尽可随时来取我性命。我澹台轻羽恭候大驾。”
死寂!厅中院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澹台若谷会如此果断出手。也没有想到澹台轻羽性烈至此。这时乳娘怀中稚童的笑声却打破了这份死寂。云沁寒猛然回头,双目凶光迸现看着澹台若谷又看了那稚童一眼,那稚童被他目光吓到把头深深地埋进乳娘怀里,他又看着列夫人,列夫人镇定地回看他一眼。云沁寒又转回头泪眼朦胧看着澹台轻羽:“母亲,我们走吧,带爹回家。”澹台轻羽在云沁寒的帮忙下艰难地将云海楼背在了背上。
澹台轻羽背起自己的丈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云海楼的血不停顺着她的后背滑落,在她身后画出一条血路。她今天穿了自己最喜欢的淡黄色衣衫此时被染得血色斑驳。连她腰间那枚形状古朴的玉佩也沾染了血色。云沁寒跟在母亲的身后,扶着渐渐失了生机的父亲。这个曾无比亲切的院子,如今变成幽冷可怖。那个在他心中像神一般高大伟岸的庄主外公变得凶神恶煞一般。赵叶秋、潘洪舟、何信远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两旁林立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像是一群失了灵魂的妖魔鬼怪一般冲着他们指指点点,澹台轻羽并没有理三位师兄,她知道他们跟着,却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云府的马车在山庄外。云府跟来的人正守在马车旁,见到这副情景都惊呆了。云沁寒吩咐回家的声音才将他们唤醒,几人帮忙将云海楼的尸身抬上马车,赵叶秋几步奔来轻轻唤了声:“师妹!”澹台轻羽回身惨笑,一字一顿:“以后无归山庄与我再无半点干系。我……”澹台轻羽抬头望了望远方:“我们就此别过吧。”
“师妹,我一向嘴笨,不会劝人,但我知道师父一定不是有意的。师父也是被逼的……”澹台轻羽抬手止住了赵叶秋的话。上了马车,车轮滚动。赵叶秋追着马车双手抓住车窗:“师妹,以后你要是有事儿就让府里人给我捎个话。我会拼尽全力帮你的。”马车中传来澹台轻羽哽咽的声音:“多谢师兄。”赵叶秋放开了马车,久久凝望着直到马车消失在他视线中才喃喃道:“师妹,你眼光不错。三师兄的确是最好的。原本我也有机会挡那一剑的,若是我你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只是我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他站一会儿便往回走,看到何信远和潘洪舟还山庄门口站着。
“师妹怎么样了?”潘洪舟低声问完赵叶秋又回头看了何信远一眼。赵叶秋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像个丢了魂了行尸走肉一般走回无归山庄。
马车里云海楼脸色惨白地窝在澹台轻羽的怀里:“轻羽,我……我好冷啊。”澹台轻羽泪眼朦胧地将他紧紧拥在怀里:“三哥,你撑着点儿,我们很快就到家了。”他的血不停地涌出,在车厢底汇聚蜿蜒流动。他的声息越来越弱,冰凉手紧紧地握着云沁寒的小手:“寒儿,寒儿……寒儿……”他不停地叫着儿子的名字,直到声息全无。云沁寒埋首在父亲的尸身上泣不成声。
山庄中一切都在进行着,列夫人也被安排坐在席中,只是现在的她去了麻衣素服换了一件淡青色衣衫。人们纷纷向她敬酒慰问,她也一一接着只是不时瞟向厅中一眼。厅中主桌一行人都是面色沉重。这些人都与澹台若谷相交莫逆,如今他遭逢如此巨变,几人心中也为他难过。只是此时不管说什么都那样苍白无力,只有静静地陪着他,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地灌自己,直到不省人事。无归山庄的后堂内万子善忙着为他调配些醒酒安神的汤药。无尘大师、落霞真人、单飞龙和简心楼都陪在澹台若谷身边。迎来送往的事情本是赵叶秋一直在忙的,但此时,赵叶秋将自己锁在房里,谁叫也不开门。何信远、潘洪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些繁琐的事情就落到钱迎花的头上。钱迎花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本想叫上单飞龙一起,但单飞龙却自顾自地抱了个酒坛子躲在台阶下颓废得像个酒鬼。
离云府只有百步了,澹台轻羽让马车停下来。她不敢回去,早上出门时婆母就不舒服,丧子之痛要她如何承担?澹台轻羽紧紧地抱着云海楼的尸身万念俱灰:“三哥,你这样丢下我,要我怎么办啊?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过?母亲那里我要怎么交代呢?”平日里最熟悉的家此时却成了最难走进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久,澹台轻羽才说了声:“进去吧。”马车缓缓靠近云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