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山庄所有的事情都忙完时已到掌灯时分。钱迎花回到澹台若谷房中时,见他已经醒了,半躺在榻上双目赤红。他这个样子钱迎花是第二次见了。第一次是融羽和飞羽的尸体被人送到面前的时候。钱迎花长长叹了口气,悄悄坐下。万子善把一碗黑呼呼臭哄哄的汤药端了进来,钱迎花眉头不禁皱起来。这可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了,看着就反胃了还要喝下去太要命了。万子善看到了他的样子,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将药端到澹台若谷面前:“把这碗安神汤喝了吧,我亲手熬的。”澹台若谷伸手接过闭了气一饮而尽。看得钱迎花龇牙咧嘴。
落霞真人抚着长须叹道:“列夫人为亡者讨公道无可厚非,你手下留情,想要保护自己的亲人也在情理之中,等海楼的伤好一些,轻羽慢慢会想明白的。你也不必太过苛责自己。年纪不小了凡事要想开些。”
“手下留情?”钱迎花一脸纳闷。
简心楼道:“其实澹台兄出招时我们就看出来了,那一剑是留了力道的,虽然当时看着凶险其实是于性命无碍的。当时那种情形我自问不会比澹台兄做得更好了。”
“我知道简兄是想安慰我。可是我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轻羽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了。”澹台若谷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是想到一个问题。”简心楼沉默了一下突然说:“七名九光芝是难得,但好像也不算绝无仅有吧。悲离剑……”简心楼眯起了眼睛。他想说也许此事真与轻羽夫妇无关,但看着老友已经很憔悴的神色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钱迎花叹了口气道:“算了,想不通就不用想了,我对于想不通的事情就一个字‘等’。等哪一天突然出来一条线索,哎,立马就想通了。现在想了也是白想。”
“钱兄还是那么豁达潇洒。”
“那是,我老钱虽然经常犯迷糊,可是就是够豁达所以人缘好,朋友多。”钱迎花大眼一翻嘿嘿地笑着。他本想缓减一下这压得人胸口发闷的气氛,但却是失败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伙计们谁也笑不出来。澹台若谷尚在担心,虽然自己下手是有分寸的,但云海楼当时的情形也的确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他只能等,等云府那边的消息。单飞龙突然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澹台若谷暗叹了一口气。单飞龙与云海楼的父亲也是至交。他对云海楼的爱护之情是几个老友都知道的,而他又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他才不管列夫人有多大的冤屈呢,关他什么事?他只知道自己关心的只有云海楼夫妇。他对澹台若谷是有怨气的。几个老友说的那些不痛不痒的话更让他来气。可他看着澹台若谷那个样子,一腔怒气又发不出来。众人相交多年,连钱迎花都猜得出来单飞龙心里的想法,其他几人更是心知肚明。
“庄主,派去云府的人回来了。”门外一个仆从低声禀告。
“进来说。”澹台若谷吩咐一声,钱迎花去把门打开。一个脸色微白的仆从低头走进来“扑通”一声跪下泣声道:“庄主,姑爷——没了。”澹台若谷从榻上起来,跳下了地:“你再说一遍。”仆从伏首在地:“云姑爷没了。小的跟着小姐的马车到了云府门前的时候听到小姐让人先去给云太夫人报信。姑爷是在路上就……”澹台若谷的脸色顿时白了。幽幽地叹了一声道:“知道了,下去吧。”澹台若谷重新坐回榻上:“没了,都没了。”澹台若谷躺回榻上闭上了眼睛。几人都把目光投向万子善。万子善无奈地摇了摇头。
云家的灵堂已经布好,澹台轻羽命人守着大门,婉拒了所有来吊唁的人。云海楼自小是在无归山庄长大的,此时能来吊唁的恐怕都与无归山庄的人脱不了干系。她不想听也不想看,只想安静地办完丧事,照顾婆母,养育儿子。
可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挡得住的。何信远和潘洪舟就绝不是下人们能挡得住的。两人走入灵堂时看见澹台轻羽一身缟素背靠着棺材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也只是微皱了一下眉头。吩咐跟进来的下人们退下。看着短短几日便明显清瘦了许多的澹台轻羽,潘洪舟轻轻唤了声:“师姐”便哽住说不下去了。何信远叹了口气道:“师妹,云伯母可还好?”澹台轻羽苦笑:“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会好?几天都不能进食了,你们别去打扰她。我都不想看到无归庄的人更何况是她。”
“寒儿呢?”何信远四处打量着。
“寒儿昨晚守灵守了一夜,天亮时我让他去睡了。”
潘洪舟哽咽着:“师妹,我……我们……”何信远回头扫了他一眼,满目狠厉之色。他走到澹台轻羽跟前,蹲下身将手放在她的肩头柔声宽慰:“师妹今后有何打算?”澹台轻羽对他这只手有些不满,但她疲惫了的心却并没有过多地理会只是摇了摇头:“能有什么打算?”她突然顿了一顿抬起昏暗的眼眸看着何信远:“你什么意思?”何信远露出一个奸邪的笑:“师妹年纪轻轻怎么受得了空闺冷寂?不如……”何信远的目光在澹台轻羽的身体上打量着。澹台轻羽抬手一巴掌扇在何信远的脸上:“不想死就给我滚。”澹台轻羽吐出的每个字都充满了杀机。她的目光也开始清亮起来。何信远却笑了:“师妹还是如此香辣。这些年嫁给云师弟越来越像个深宅妇人,我还以为你变了,差一点儿就对你失去兴趣了。这样才好,这样的师妹才是最让我心驰神往的女人。”澹台轻羽正想发作却听何信远继续说:“师父虽是你的亲生父亲可你还是没有我了解他。我就知道他不会真的下杀手所以提前帮了他一把。”澹台轻羽的瞳凌厉起来,像刀光一般:“你做过什么?”
“想知道我做过什么吗?只要你让我一亲芳泽,我就什么都告诉你。”何信远的手抚上澹台轻羽的腰,自下而上缓缓移动。
澹台轻羽心头泛起一阵嫌恶,骤然出手,腕如灵蛇,双指如电缠上何信远伸来的左手直指他腋下。右手立掌如刀切向他咽喉,何信远也算反应得快却只来得及伸掌护住咽喉,腋下还是被澹台轻羽双指击中,血自他腋下渗出。何信远退到五步外目光突然变得极为陌生的阴狠:“真是不识抬举,看来你比较喜欢来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