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终始参差 苍黄翻覆(2 / 2)

杜化道:“蝼蚁一般,死活不知,尚自大言不惭!”杜化使一口“铜铸丧门刀”,劈过来呼呼生风。马正把那“狼牙棒”挡住,不料竟被杜化劈为两半。马正“阿也”一声叫出来,杜化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横扫而来。马正俯身躲过,头上的数十根毛发却被削断。马正看了回不过神,嘴里不住地叫“苦也”。

陈义刚才断了手指,萧鸿忙撕下衣袖给他包扎。陈义见马正刚才躲过一劫,口里叫苦,便说道:“师哥,我断了手指都没有呻吟,你不过断了几根毛发,却不住叫喊。”马正啐了他一口,说道:“你懂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我毛发,就是杀我父母。”陈义突然叫道:“师哥说得对啊!我也要把我那两根断指找回来。虽然不知道我父母是谁,但是人们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师娘便是我的父母。师哥,咱要为他们报仇!”在场几人听了师兄弟的话,心中暗暗发笑,只不过现在这种场合剑拔弩张,又怎笑得出来呢?

邓蚩冷笑道:“求孤你越发下作了。交的都是些什么呆夯傻子?”萧鸿反笑道:“呆夯没有心眼,值得交往。你们阴险狡诈,倒要离你们远一点。”邓蚩一时语塞,怒道:“上次让你逃了,这次看你往哪里走!”张城铭道:“师叔稍停,让弟子来了结他。”邓蚩道:“也好。让师叔看看,你进来功夫是否长进了些?”

张城铭往前一步,说道:“你就是萧鸿罢!不知你会什么功夫?”萧鸿笑道:“我啥功夫也不会。不过,对付你绰绰有余。”张城铭见他语气轻蔑,便不在多言。他挺身上前,伸出右手来抓萧鸿肩膀。萧鸿一个侧身,惊险躲过,张城铭扑空之后,又是反手勾来。萧鸿跃开,还未站稳,张城铭双爪已到胸前。萧鸿来不及多想,使了一个倒栽葱,避开了这一杀招。可是胸前衣服却破了两个大洞。刚才若是反应慢了一点,心口或许早被抓了两个窟窿。

张城铭讥笑道:“原来是个讲大话的!”萧鸿万万没想到张城铭如此迅捷,比之邓蚩强了几倍,心中不敢再轻视他。他哪里知道,张城铭日夜苦练,又兼张谦、陆不凡等四个师兄弟指点,武功的造诣早已直逼郭求孤,邓蚩更不用讲。

萧鸿道:“现在你再碰我一根毫毛,我便随你发落。”郭求孤刚才看了张城铭的招数,知道他使的是张谦的“雪折花”,变幻莫测,萧鸿哪里是他的对手?便道:“萧兄退下罢。这事与你们都无关。让我一人来对付他们。不可为此白白丢了性命。”可萧鸿哪里知道他的好意,还当他是瞧不起自己,说道:“一家人莫说两家话。萧鸿不是怕死的孬种,郭兄不要看不起我!”

张城铭趁他话未说完,欺身上前,双手从外往里劈向萧鸿腰胁。萧鸿还未看清,只听一声闷响,还道自己中了双掌,命不久矣。定睛看时,却见陈义挡在面前,两手格挡住了张城铭的掌刀。可他刚刚受了伤,又怎能挡住这致命一击?当即吐了鲜血,昏厥倒地。

张城铭道:“这呆子活得不耐烦,偏偏要来送死。”运力一脚朝他脑门踢去。萧鸿忙抱住陈义,双足撑地而起,飘身跃上房梁。张城铭亦跟着飞去,出手更为迅捷,萧鸿挟着陈义,不敢放松,只顾跳开。两人一避一攻,在梁上来回穿梭。萧鸿轻功绝妙,虽然腰里抱住了陈义,幸亏他身材矮小,于他施展轻功毫不影响。张城铭紧追不舍,招招凌厉,却始终碰他不到。虽然险象环生,但萧鸿却仍是不慌不忙。反观张城铭,因为心中急躁,又因轻功不及萧鸿,内力早损耗大半,渐渐速度慢了。

邓蚩啧啧称奇,道:“怪道那日宝剑眨眼之间便被偷去,原来这小子……”话未说完,杜化咳了两声,他便捂住了口。马正故意放大音量道:“萧兄轻功果然厉害。这天玄门的人自大惯了,真该挫挫他们的锐气。对付小人,是该用这种方法。”邓蚩杜化听了,心中恼怒。邓蚩道:“我看那小子轻功也不过如此。就是城铭这孩子冲动易怒,多少时日了也不见他长进些。练武之人最忌心急,他……”杜化道:“师弟莫要烦恼。历练多了,他自然贯通。”邓蚩还要批评,忽看见郭求孤手上正拿着莫邪剑。他心想:先即制人,后即为人所制。此时不上,必失良机。

邓蚩打定主意,抢上前来,直刺而来。马正站在郭求孤身前,把手中的两根断木格住,却不料被一股劲力给弹开。顿时两手酸软,使不上力。郭求孤上前查看时,发现马正两肩凸起,肱骨齐断。邓蚩乃以内劲使剑,将内力凝于剑锋,且能阴柔并济,这是他的剑法精妙之处。旁人不知实情,本能地架兵格挡,却要吃亏。此前萧鸿亦中了他的套。

郭求孤道:“师叔怎地暗箭伤人?”邓蚩道:“求孤你莫要自负清高。自你对我出手,咱们的缘分已到。今日咱们必有一死!”郭求孤没想到自己打小敬爱的师叔,今时今日为了一把宝剑和自己反目成仇,成了死敌。他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倏地拔剑出鞘,在空中舞了几圈,只听清脆地叮当声响,莫邪剑透出青霜剑气,如游龙穿云,青蛇疾走。郭求孤道:“师叔得罪了!”

邓蚩冷笑三声道:“进招罢!”

郭求孤剑尖陡起,刺向邓蚩。邓蚩运起内力,把来剑格开。邓蚩甚至莫邪剑的锋利,若不是运内力格挡,只怕手中的剑又要毁了。可即便如此,邓蚩还是感到手软筋麻。郭求孤挥剑斜刺,邓蚩欲避其锋芒,剑端触及莫邪剑身,便飞身一跃,手中长剑送去,疾刺郭求孤后背。郭求孤反手一剑,封住邓蚩杀招,乃是夺命三剑中的“化险为夷”,邓蚩见是自己的招数,而且郭求孤使得非常潇洒从容,点了点头,说道:“好本事!不知你又能挡我几招?”说完,持剑在空中画了三圈,喝道:“纷云乱目!”这一招乃是夺命三剑中绝妙的招式,含有二十一种变化,更兼环环相扣,套套相接,邓蚩创此招时与陆不凡等人各皆切磋,通过他们的抵御招数加以改正,将此招改得精妙绝伦。

郭求孤见是此招,情急之下横剑封出,不料邓蚩剑到眼前,又向下突刺。郭求孤一跃而起,竟感到身后飒风扑来。他暗叫不妙,脚一落地便滚了几圈。还未起身,邓蚩又是一剑削来。郭求孤落剑格开,不料邓蚩的剑似毒蛇一般缠绕过来,郭求孤的莫邪剑也跟着画圆。郭求孤险招寄出,竟把手中剑抛下。邓蚩本欲借着郭求孤的内劲之势,刺他胁下。郭求孤右手不受控制,必中此招。岂料郭求孤险中求胜,知道邓蚩这一“借力打力”的想法,急中生智之下,忙把手中宝剑丢了。

邓蚩始料未及,反应迟了片刻,郭求孤想起近日来所受的冤屈和亲人背叛,怒不可遏,乘势而上,用了八成内力,一掌击出,邓蚩缩手来招架时,早吃了一掌,正中心窝,霎时感到一口气卡在喉咙,咽不下也呼不出,登时吐出血来。邓蚩脚步一软,跪倒在地。郭求孤宝剑回鞘,拱手道:“弟子失礼了。”

彼时邓蚩输给郭求孤,自以为手中没了长剑,拳脚不及他。此时两剑相对,还是输了。他顿时心灰意冷,之前的狂傲之气荡然无存。可他素来自负剑法无双,无论怎样都不能丢了自己身份,悻悻道:“我们早不是师叔侄。不必惺惺作态。”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杜化忙扶起邓蚩,道:“师弟无恙否?”邓蚩又羞又气,强撑一口气道:“不碍事!”杜化见他大口喘着粗气,怕他气急攻心,忙点了他的膻中穴。邓蚩方晕睡过去。

郭求孤道:“师伯就此停手罢!”杜化道:“求孤,我等本无意害你。可是为什么偏偏要与我们作对?你把莫邪剑交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郭求孤心下不忍,想道:“我已是孤身一人,何必为了自己而破坏师门情分?名声于我一文不值,不如将莫邪还交师伯。”沉吟片刻,竟要交出宝剑。

萧鸿见他踌躇不语,知他襟怀坦白,必要将莫邪交出,便道:“郭兄万万不可。你自己冤屈是小,可他们拿回莫邪,让张城铭当了门主,要娶邓巧儿,你也能接受么?”

郭求孤听了,心念一动。可是转念一想:我现在身败名裂,还谈什么儿女私情?

萧鸿眼望他还在犹豫,便道:“你若把宝剑叫给他,能保证他不杀你吗?他们的阴谋外泄,怎会安心放我们走?”张城铭急追猛赶之下,见萧鸿还有气力说话,喝道:“住嘴!一切是你坏了我们好事!”

郭求孤不忍再斗,朗声道:“师伯,放他们走罢!我把莫邪还你便是。”马正道:“郭兄不必担心我们。这等小人,怎么可以纵容?”郭求孤道:“一切都是由此剑而起。我既是弃徒,何必再自寻烦恼?不如大家休手。不致两败俱伤。”杜化道:“求孤你有此等胸怀,不枉师兄对你的栽培。城铭下来罢!”

张城铭大喜,忙奔到郭求孤面前,道:“师兄回心转意,乃武林幸事。把宝剑交给我吧。”郭求孤见他脸上满是喜色,叹了口气,便把莫邪交他手上。萧鸿翻身跃下,清影闪动之间,莫邪剑已持于手上,说道:“且慢!交给你我们不放心。须得郭兄见了陆门主,才能归还。”

张城铭惊呼道:“这万万不可!”可是如何万万不可,却又不肯说。萧鸿知道他们忌讳郭求孤会将秘密告诉陆不凡,必不能答应,所以提出这个条件来。郭求孤没有什么心眼,自己可不能坐视不管。

杜化哈哈笑道:“求孤见见师兄,倒也无妨。毕竟他们师徒一场。求孤你不知道,师兄他自从你走后,便茶饭不思,每日都说你的好。我啊,呵呵,是听得耳朵起茧子了。现在他重病卧床,说不定见了你,这病就好了大半。”

张城铭道:“师伯不可……”杜化忙打断他道:“诶,怎地你师兄见你师父一面都不行吗?”一边说一边使了个眼色。萧鸿看在眼里,知道他们不是出于好心,心中忖度:“之前他们不肯让郭求孤去见陆不凡,怎地又改变主意了?郭求孤去了只怕凶多吉少。”便道:“待郭兄回来,才能把莫邪还给你们!”杜化道:“何必如此?不如大家一同前去。”萧鸿道:“谁知道你们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杜化发誓道:“若有假言,教我不得善终!”萧鸿道:“这话谁不能说?万一你百年之后不得善终,那也算的数。”

张城铭道:“那你说怎么办?”

萧鸿道:“郭兄思师心切,不能耽搁片刻。不过,为了不让你们耍诈,这莫邪剑得等郭兄回来之后再给。”张城铭道:“不行!万一你自己跑了,那怎么办?”萧鸿白了他一眼,道:“别急!我话还未说完。莫邪留在我们手上,你们也不放心。不如你们留下一人,看住我们,马正师兄弟受了重伤,我虽轻功好点,但是绝不会把他们丢下。”张城铭道:“谁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杜化却满口应允道:“就依你的。城铭,你留在这里。我带求孤上山。”

张城铭道:“是!邓师叔怎么办?”杜化想了一会儿,道:“我背他上山吧。”当下杜化负着邓蚩和郭求孤走了。临行前萧鸿在耳边对郭求孤嘱道:“郭兄千万小心。若是有变,不必回来寻我们。仍回阴阳山去!”郭求孤知道萧鸿机智,行事有他的道理,便不多问。

约摸午时,他们三人便到了天玄阁。门外早有童子将他们迎了进去。走到里面时却还是与之前一般荒凉。除了蝉鸣鸦泣,还隐隐有石铁相碰的“哐当”之声。远远看去,一处处迟烟升起,一缕飞上青天,一缕落地匍匐,好不怪异!

天玄阁前面是低矮的房子,为招待外客与弟子住宿所用。后面是四处阁楼,斗折盘旋,四处房景不同,分别是:清风阁,水月阁,金元阁,天道阁。清风、水月乃讲学道经、静坐修身的地方,金元阁是练武健身之所,而天道阁只有陆不凡等人才能进去。郭求孤即便从小长于斯,也不曾进去过。

来到前面大厅,只见张谦眉头紧锁,面不着心。杜化跟童子说道:“你先进去跟大师伯禀报一声。”童子上前道:“大师伯,师叔和郭师兄回来了。”张谦略微迟疑,露出笑容,忙道:“还不快快让他们进来。”杜化背着邓蚩,其后跟着郭求孤。张谦看见杜化朝他使了眼色,马上堆笑道:“求孤回来了。陆师弟听说你要来看他,开心得很!”

杜化道:“师兄,求孤已经答应把宝剑归还我们。”张谦道:“陆师弟慧眼识人,早就跟我说过求孤是个可造之材。求孤,你帮我们天玄门夺回宝剑,是大功一件。我帮陆师弟做主,收回他之前的话。你仍是天玄门的首席大弟子。”

郭求孤见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虚伪之色令人厌恶,对他们的尊敬之心也随风而走,仍道:“师伯不必了。弟子犯下大错,惭之愧之,首席弟子之名再不敢当。至于此事是非始终我亦无意弄清。只盼你们当无事发生,放过萧鸿他们。我见了师父,也不会说出此事,且从此再不踏进天玄门一步。你们大可放心。我对你们仍称师叔伯,不过是廿年之情深厚,今日之后便是陌路!”张谦一时语塞,一言不发。

杜化打圆场道:“师兄不必自责。求孤去意已决,我们也拦不住他。邓师弟伤势太重,我先去为其疗伤。请师兄带求孤去见门主吧!”

张谦道:“好!求孤这便跟我走罢!陆师弟在天道阁静养,本来外人不可进入。但是你们师徒一场,我们就破例一回。”

见郭求孤沉吟出神,张谦解释道:“近来不知谁走漏消息,有些人密谋来此,想要潜进干将莫邪墓偷剑,还有人想要刺杀师弟。清风、水月已不安全。师弟便去了天道阁静养。天道阁深藏玄机,外人不是轻易进去得了的。”

郭求孤想想有理,便跟着张谦去往天道阁。进了门后,就见一人席地坐于老子像前,屈膝盘腿,面朝白壁。两边大柱上,分写着两行赤金小隶:“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张谦道:“前面便是陆师弟。速去拜见吧!”还未等郭求孤上前,张谦便在其后一推,郭求孤屏气凝神,竟站不稳。那个坐着的人突然举刀斫来,已到咽喉。郭求孤大吃一惊,双足疾撑,翻身后退。定睛看时,那人正是杜化,提着一把铜刀斫来。郭求孤手无兵刃,翻身一转,躲过一击。杜化身形高大,使起大刀来更是威风八面,呼呼风起,气势迫人。郭求孤见他来势汹汹,不敢托大,稳扎稳打,并不抢招。

两人斗了一阵,杜化突然收手,哈哈笑道:“求孤武艺日渐精进,已直逼师叔我了。”郭求孤见他方才杀招纷进,每击要害,根本不是与他切磋,说道:“师叔这是干什么?”杜化道:“求孤不要多心。师叔只是想试试你的身手罢了!”郭求孤冷哼一声道:“还请师叔快快带我去见师父吧。”杜化道:“求孤这便请罢!”说完,便在前带路上楼去。郭求孤看后面时,张谦早已不见踪影。他大感不妙,细细留心周围。杜化走进一处空旷的房间,里面徒有四壁。郭求孤感觉奇怪,不想进去。杜化道:“此处暗藏机关,你师父便在其中。”孤求孤将信将疑,随他进去。杜化忽然趴在一处壁上,那石壁一转,杜化便隐身壁后了。郭求孤大惊上前,身后的门也被石壁封住了。霎时间四周漆黑无比。

郭求孤在杜化消失的那面石壁上左看右看,也不知其中玄机。他也学着杜化趴在壁上,石壁毫无反应。他心想:“这里必有玄关。莫非用内力逼出?”于是他运起内力,往石壁推送,石壁仍是纹丝不动。

正在此时,上方射进一条光线,接着传来了杜化的声音:“求孤,别白费力气了。此乃‘隔世’,乃当年刘濞围困擅闯者所用,误入其中,尤入死门,唯有困死矣。”郭求孤听他如此讲,忿道:“师叔此欲何为?杀了我你亦无益。快带我去见师父!”杜化道:“大师兄已经去了客栈。谅萧家竖子轻功再好也无法逃脱。至于你师父,到了黄泉之下,你便能与他相见了!”

郭求孤听了,犹如五雷轰顶。莫非陆不凡竟遭同门戕害?他怒不可遏,喝道:“你什么意思?”可是杜化却再无回应,想是已经走了。郭求孤又急又悲,击掌于四处壁上。悲痛之下,内力用了十成,掌风凌厉,却是无济于事,除了点点石屑,再无其他。

他暗暗发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若不能手刃仇人,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师父你若泉下有知,护我出去。”可他这番想,纯属是宽慰自己罢了。他心中焦躁,又朝石壁拳掌交加,渐渐地内力也损耗殆尽。

他坐在地上,沮丧道:“莫非我要丧命于此?不知萧兄他们又是否安好。为我一人至此,求孤万死难辞其咎。不如死了干净!”举起手来,一掌往天灵盖拍落。忽又停在空中。他转念一想:“我死何益?师父遭人暗算,还未昭明于世!他养我育我,求孤必要报仇,否则不如狗彘!”他想起方才进来时看见的那句:“轻则失根,躁则失君。”于是便盘膝而坐,静心运气,以修内力。过了许久,他便感到精力充沛,全身血脉畅通,天玄内劲又是澎湃汹涌而来。心中感觉道家箴语妙不可言。与天玄神功乃浑然一体!他便想重新试过,还是走到那面石壁前,立好弓步,双手运劲前推。可是依旧如之前一般,十成内力好像输送于大山之中,真气全消失无迹。直累得他周身酸痛,体倦神怠,也毫无成效。

郭求孤心有不甘,又是打坐休养,又是推石送壁,如此反复几次,可惜皆是颓然无功。须臾之间,他已不知过了多少时,感觉身体疲倦,再也坚持不住,便昏昏睡去。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身旁叫他:“求孤,不可在此逗留!”郭求孤睁眼看时,那人竟是陆不凡。他忙跪拜道:“师父!千万指点弟子出去!”陆不凡道:“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切记切记!求孤我要走了,你务必保重!”郭求孤哭道:“师父莫走!且告诉我仇人是谁!”陆不凡却笑着飘然而去。

郭求孤大喊一声,全身一震,竟由地弹跳起来。原来适才不过是恍然一梦。他忆起梦中陆不凡说的“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想到:我堂堂血性男儿,怎能轻易放弃?既然杜化能够出去,我也能出去。

他走到墙边,心中想起《道德经》中有一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他悟性极高,于武学上常有独到见解,并不循规蹈矩。至此,他竟悟出武功中一大奇学:以柔克刚!

他愈想愈高兴,心中似乎触碰到了一门新武学的门槛。索性默诵起《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诵至“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时,他突然开窍:世间至柔之物莫若水也!水为至柔,石为最刚,而水滴能穿石,石落水能吞之。正应“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由此郭求孤自创出一门功夫:若水神功。这门内功心法以取柔为上,杂糅天玄神功的刚猛内劲,可谓刚柔并济,坚软齐施。本来开创一门内功心法,实属难事,便是陆不凡、张谦这些人也不能轻易做到。可郭求孤武学天赋异禀,天玄神功已入化境,又兼身处绝境,形势所逼之下,他竟然短短时间内便发明了出来,乃旷世奇才也!在此基础上,他又修出一门掌法,名曰“若水掌”。

郭求孤自发明这套内功和掌法出来,时时刻刻都在不断精进完善。道家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虽然在此屋中伸手不见五指,却也让郭求孤犹如掉进了黑洞一般,得以抛弃时空局限,冥想一个敌人来与他对招。两个人分为至刚至柔,双方各有胜负,不过常是柔以制刚为多。郭求孤不知在里面潜心多少时日,忽一日大成,便感觉筋骨无比地舒畅,体内真气涌动,内力更加深厚,胜了以前十倍不止。然这股内力却并不是刚猛雄浑,而是能柔能刚,如汪洋大海,恣意挥洒。

他哈哈大笑,在四处石壁上击掌。掌风凌厉,可打在壁上却无声无息。这正是郭求孤的以柔克刚之道。须臾之间,他已把一套掌法都打完了。

此时郭求孤练就若水神功,更不想久困于此,便在四处穿梭,找寻出路。忽然间,一处石壁在他掌下竟有些许松动。郭求孤大喜,又轻轻一推,那石壁竟又发出磨轧之声。他双手用力推时,石壁又佁然不动。右手轻轻推,石壁又渐渐晃动。郭求孤心想:“杜化是双手伸出,作两手推送之状,或许是在骗我!”

郭求孤慢慢地运暗力前推,不一会儿便见亮光,那石壁渐渐被推开露出两边空隙,各约有十余寸,恰能通人。郭求孤贴墙摸了出去,只见那石壁原来是一中轴门,底下是一个石轴,两边用力正相互抵消了,哪里推得动?原来此轴中暗含机括,隐蔽甚深,非知晓者不能察也!偏偏郭求孤的刚柔内力触动了那道机括,不过郭求孤还是不明白为何阴柔之力反倒有效。可见事在人为,设计机关的人万难想到,某日有一人能以此法解开玄关。这石门是出去天道阁的暗门,走出此门便离了天道阁。

出去之后,就听见外面兵戈激烈相接、惨叫哀嚎之声不绝如缕。郭求孤疑惑道:“怎地外面似有大战?”他奔向声音传来之处,只见天玄门的弟子在与一帮人厮杀。地上横竖躺了许多尸体,血流成河。郭求孤尚未定神,身后一股寒风吹来,一把铜刀斫来,他回身一掌,正中那人小腹。那人道:“好个郭求孤!原来你就藏在这里!哈哈哈!”你道这人是谁?他正是袁不恃。

郭求孤想起陈义说过,袁不恃联络了几帮人马上来攻打天玄门,看来所言非虚,怒道:“无耻之徒!今日先杀了你!”袁不恃道:“口气不小!不知你能吃我几刀?”说完,袁不恃欺身上前,铜刀横扫而来。郭求孤不紧不慢,右手骈指轻轻一点刀面,那刀好似千斤坠一般,刀锋陡降。袁不恃大惊失色,左掌从后背击出,郭求孤顺势抓来,把他拉到面前,袁不恃又斫来一刀,猝击他要害。郭求孤身形一缩,避开杀招。袁不恃喝道:“霹雳飞刀!”那刀后连着一条锁链,竟弹射出来,猛扑郭求孤。郭求孤身形一纵,跃起一丈多高,站在墙沿上。那飞刀也跟着直冲而来。郭求孤看得准,使一招“包罗万象”,双手在空中划了几圈,飞刀似进了漩涡一般,也跟着转了起来。袁不恃哪里控制得住?锁链也脱手了。

郭求孤将飞刀掷于地上,笑道:“你这只能叫恶犬扑咬,算不上飞刀!”话音未落,身后就有一股强劲的掌风,朝他“心俞穴”击来。郭求孤反身一掌,两掌相碰,两人各退了几步。

袁不恃道:“朱大哥快快把这小子收拾了!”郭求孤听到袁不恃说“朱大哥”时,心头一震,问道:“莫非你是朱安世?”那人笑道:“不错。今日遇上我算你倒霉。”郭求孤早听说朱安世行事心狠手辣,为人反复无常,行踪不定,“千指绝户手”毙掉好汉不计其数。据说他出手毫无由来,想杀人时便杀人。因此官府和江湖都在追杀他,不想今日竟然出现在天玄阁。天玄门本来有四大弟子,除张谦、陆不凡、杜化、邓蚩外,其实还有一个在张谦之上的大师兄,叫盛忈。其武功据说已入大化之境。出手便深不可测,人皆传其乃再世周怀。不料竟被朱安世给暗算杀死,令人难以置信。

郭求孤道:“上天怜悯世人,教我今日除害!”郭求孤先发出手,衣袂飘动。朱安世右肩一沉,打他“中极穴”。郭求孤知他出手尽是点人死穴,中者不死即残,故曰“绝户”,所以不得让他沾衣,需先找出破绽,一击杀之。朱安世见郭求孤求稳进招,便愈发猛攻。两手骈指,分点郭求孤“鸠尾”“巨阙”两穴。郭求孤右掌一挥,破开此招,又伏身绕后,抓住朱安世腰侧,手作盘旋划了半个圆弧,轻轻一推,朱安世站不稳,失足跌了下去。而郭求孤的“精促穴”亦在朱安世失手间点中,血涌眼黑。

朱安世站起身来,满头污泥血水,又笑又骂道:“妈的,这小子什么功夫?不是天玄神功!竟然一点力道都没有。”郭求孤方才暗送内力,五指早按在他“肾俞穴”处。朱安世方才一跤,毫发无伤,正自大笑。郭求孤道:“你深吸一口,是不是感觉气阻不顺,腰部隐有绞痛?”朱安世吃惊,深吸一口气,果然应验。只不过他比郭求孤更通穴位之道,点了身上肩井穴、膻中穴、大敦穴三处,静坐运气。也是天不亡他,郭求孤方才点偏一寸,只是旁触要穴,只需片刻即可恢复。

郭求孤心想留他不得,便趁此机会会先杀了朱安世。不料身后一个声音喝道:“小子看招!”郭求孤回头一看,那人剑眉英目,一袭白衣,面容虽略显老色却仍是傲竖睥睨,俨然一副魔头形象,正是铁心门白若梅!郭求孤道:“白前辈为何与恶人为伍,来偷袭天玄门?”白若梅冷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与恶人为伍了?天玄门私吞宝剑,早为武林人所不齿。原来陆不凡驱逐郭求孤也不过是人前作态罢了。”他们见郭求孤出现在天玄门,更加确定天玄门是把宝剑藏了起来,开个“赏剑大会”不过是演戏而已。又怎知道郭求孤差点死在“隔世”中?

郭求孤道:“白前辈莫被欺骗了。我师父他并非这种小人。只不过此事一言难尽,前辈暂且回去,日后我自会向您说明。”白若梅道:“那是我错怪你们了?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言语举止都是一般卑鄙!”

郭求孤还待辩驳,眼前跃来一人,乃是张谦。张谦喝道:“求孤还在跟他多费口舌什么?事情既然泄露,唯有死战而已!”他此话一出,反倒坐实了他们师徒演戏、私藏宝剑一事,十分歹毒,现在郭求孤纵有千言万语也讲不清了。但他不想与白若梅动手,毕竟此刻天玄门大敌当前,少一个敌人便是少一分危机。

白若梅听了,喝道:“竖子还有何话说?”飞掌而下,直取郭求孤。郭求孤不愿动手,一味闪避。白若梅以为他藐视自己,道:“小子怎敢无礼?”掌风更加凌厉。郭求孤一边说“前辈且慢动手”,一边躲闪。张谦怕郭求孤说出实情,便抢上前和白若梅缠斗,说道:“求孤你先对付袁不恃他们。这里我来挡住!”郭求孤心想这样也好,如今救天玄门要紧,先击退外敌,后面再作道理。于是转身向袁不恃走去。突然一股寒风扑来。正是张谦出手偷袭郭求孤,一掌击中“风门穴”。郭求孤未料变故,实实吃了一着。

张谦一招得手,又是杀招急下,分从左右进招,他的“雪折花”力稳势沉,变化迅捷,郭求孤荡击挥掌,勉强抵挡,无奈刚才中了一招,身受重伤,只能苦苦支撑。袁不恃见郭求孤受伤,拾起飞刀,疾斫而来。张谦又是一招折梅手擒住袁不恃。袁不恃不明所以,极力挣脱时,手腕已被抓至鲜血迸流。三人各自为战,互不相让。张谦明显居于上风。本来郭求孤险象环生,几入绝境。袁不恃一参战,反倒变相化解了他的危机。

白若梅看在眼里,疑道:“张谦为何对郭求孤痛下杀手?莫非郭求孤真有秘密?”但是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中的曲折。袁不恃几次被张谦打伤,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骂道:“臭婆娘还在冷眼旁观?”白若梅见袁不恃三番两次侮辱自己,怒不可遏,跳进圈内,砰砰砰三掌打出。袁不恃本来以为她要来相助,未料变故,又中了三掌。当即吐血倒地。

这边郭求孤还在拼死抵抗。张谦要杀人灭口,丝毫不留余力。郭求孤“若水掌”虽是新奇的功夫,可惜他身受重伤,威力已减了一半。不过张谦每次快要得手时,都是差了分毫,俗语说,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他早已感到郭求孤的招数怪异,沾衣之时都有一股无形的吸力把自己卷了进去,是以尽了全力,也伤他不得,便想骗他招式。张谦左手一挥,打他右眼,郭求孤顺势推左而去,不料张谦右爪从后背击出,郭求孤两腿一蹬,敞跃而起。张谦抓他,郭求孤见势危急,已手作刀,劈他手腕,刚触及便被张谦反手抓住。只听“嗤”地一声,郭求孤手臂瞬间被划了五条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