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回到城内时,已近巳时。他先换回原先的衣物,到“看云轩”查探一番。还未走近,便看见数十个官兵拦路,拿着画像盘问路人。上面赫然有自己的形容。刘病已大惊,到附近一家酒舍打探,叫了酒食。待酒保上酒菜时,他趁机问道:“佣哥儿,这看云轩平时热闹得紧。怎么今日如此冷清?”酒保笑道:“那些官兵围了几圈,能不冷清?”刘病已假装不知,惊讶道:“哦?这看云轩怎么会有官兵?”酒保忽地收敛,说道:“你个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这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刘病已道:“好哥儿,我好奇心重,你便告诉我罢!”说完,摆出数十枚五铢钱。那酒保忙收了,笑嘻嘻道:“听说昨天有几个刺客假冒齐商,到看云轩里来了。得亏被任监军府里的吕管事发现,不然又像当年阳陵大侠跑到宫里……”忽地闭嘴。刘病已惊道:“这些刺客真是肆无忌惮,何况这里是天子脚下!”酒保道:“可不是嘛。就是可惜看云轩的掌柜和几个酒保,都死于刺客之手。”
刘病已心中冷笑道:“什么死于刺客之手?不过是吕范杀人灭口的借口。不知道被抓住的人是谁?”于是问道:“这些刺客如此大胆,想必身怀绝技。”酒保道:“是。而且他们之中,有老人还有女人。”刘病已道:“哦?他们都被抓了吗?”酒保摇摇头道:“没有。只抓到了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少年,其余皆被他逃了。不过那些人还会回来。故而来了这许多官兵把守。”刘病已道:“那些刺客死命脱逃,还敢回来?”酒保道:“你有所不知。吕管事说他们中了他的毒,一定还会回来找他。”此时店中极其热闹,酒保道声“慢用”,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刘病已忖度:“看来被擒住的是袁老怪和武进,阿母和公孙姐姐都逃了。只不过阿乔中了毒,我还得去任府看看。若是能够找到袁老怪,说不定还可以要挟他交出解药。”他见此处人多眼杂,不便久留,留下酒钱去了。
过了午时,刘病已寻到了任府。只见高墙围阔院,朱门掩金华,四处皆有禁军严守。刘病已气愤道:“霍家府第,气派甚于皇宫。简直无礼!不过我怎生潜入?只能等到夜深再做道理。”他心中思绪烦杂,信步走回家。忽地有人拍他肩膀说道:“牛哥儿我找你好苦!”刘病已转身一看,这人乃是许平君之父许广汉。刘病已欢喜道:“许伯伯怎么是你?”
许广汉二话不说,把他拉进了一条深巷之中,见四周无人,许广汉低声说道:“你是真不知死活!现在你的画像到处传看,迟早找到这里。怎么还敢回来?”刘病已道:“伯伯知道了?”许广汉道:“我自张贺那里知道的。他看到你的画像,唬得要死,忙来告诉我。张贺与几个吏官相识,偷偷把画像改动了。不过早晚还是要暴露。”刘病已道:“您替我谢谢张叔叔。不过我晚上还要去任府一趟。”
许广汉骂道:“你是嫌命久吗?你阿母怎么不在?她照料你不周,还连累两人都成了刺客。”刘病已不想再和他多说,只道:“许伯伯你放心吧。我来自有我的安排。我在路上遇见许姐姐,她让我代为问好。”说完,也不管他错愕,便回家去了。
刘病已伏在屋内,待到三更声起,他穿了一身黑衣,带上一把短刀,踱步到任府前。说来奇怪,日间那些严密把守的禁军都不见了。刘病已望着高墙,有些为难。他轻功修为甚浅,从前郭征卿叫他时,他总惫懒不学。如今正应“少壮不努力,翻墙徒伤悲”。他缓步绕着任府走了一圈,发现了一处低矮墙角。这里是任府后院,乃厨子与杂役出入的地方。
刘病已揣摩试探片刻,气沉丹田,飞跃而起,可惜总是差了分毫。刘病已唉声道:“失之毫厘,缪以千里。古人诚不欺我!”他无论怎么尝试,都翻不过去。正在烦恼时,刘病已却见一个黑影晃过,落入院中,俶尔不见。刘病已惊道:“怎么有人与我一样想要潜入任府?难道是阿母吗?不对,阿母不会回来这里。唉,可怜我连进去都不能。”他望着墙壁,心念一动,又一跃而起。这次他好似背后有人将他托举,竟轻松落在墙沿上。刘病已吃惊回顾,哪里有什么踪影?
刘病已不及多想,便蹑手蹑脚地在院中摸索。任府中大多熄灯灭火,唯有几处守卫士兵点着行灯。刘病已黑不择路,照着灯光处走去。只见前面两个卫士正互相倚靠着坐在一处房门外,睡眼朦胧着说话。刘病已蜷伏在花草之中,侧耳倾听。
只听一个卫士说道:“快别睡了。要是被吕管事看见,有你受的。”另一个说道:“怕什么?吕管事这会儿早就睡下了。哪会闲得来看我们?你先在这里盯着,我去如厕。”那个士兵站起身来,竟朝刘病已方向走来。刘病已心中窃喜,待他走近,倏忽出手,点中了他的麻穴。那个士兵一声不吭,便即倒下。
另一个士兵听到他倒地的声音,骂道:“你个呆子,平时叫你勤劳点,现在一晚都熬不住!”他以为是那个卫士困乏睡倒。走近看时,只见那个士兵躺倒在地呼呼大睡。他正想拉他起来,忽地背后一股寒气袭来,背后被尖兵抵住,吓得欲大喊出声。刘病已喝道:“闭嘴!不然小心你的小命不保!”那个卫士连连叫道:“大爷,大爷您放过我。什么事都跟我不相干。”刘病已嘿嘿两声,说道:“你若听大爷的话,大爷自然不为难你。”那个卫士颤声道:“大爷要我干什么?”
刘病已道:“药房在哪里?”那个卫士道:“就在前面。”刘病已道:“带我去!”两人来到一处房前,卫士说道:“大爷,这里就是药房。”刘病已点了他的哑门穴,将其藏在暗处。刘病已见那房门竟然半掩,心感不妙,但既然来了,就不能走。他轻轻推开房门,忽然右首一剑劈落。刘病已吃了一惊,提刀去格,对方内力刚劲,竟把刘病已手上短刀震脱。那人哈哈笑道:“果然不出吕管事所料!”刘病已翻身退步,又跳到房外去了。
这时里面窜出两个老人,一高一矮,纷纷拔剑刺来。刘病已幡然醒悟,原来那个卫士故意引他进埋伏。这两个犹如双生子般,剑招一左一右,十分对称。刘病已骈指对敌,那个高个笑道:“小贼居然还是使指法。”矮个冷冷道:“凭他什么指法,也逃不了咱俩的围攻。”两人在说话之际,剑招也不缓,一劈一扫。刘病已以七十二路千叶慈悲手架招,毫无惧色。他近来对敌经验颇丰,深知临危不乱的奥义,是以以一敌二也不退却。不过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自己不但一寸没有,而且只靠肉指对招,对方势沉力猛,是硬派功夫,苦战下去,于自己甚是不利,而且还会引来更多人。双方来往二十余回合,刘病已卖个破绽,露出后背。两人自然挺剑刺来,刘病已使“轩郎顾”,忽地回身一指,射出一股劲力,那个高个未有提防,中了一指。矮个看见同伴受伤,便停手道:“师弟无恙否?”高个咳了几声道:“没事。这小子奸诈得很。这一指也着实厉害。妈的!什么狗屁功夫!咱俩横行江湖,也没见过这等古怪的指法。”他们二人江湖人称“鬼剑双翁”,高个叫狄云,矮的叫高玄。二人是当年有名的恶人,与袁不恃、朱安世合称“江湖四害”,但他们其实比袁朱二人成名更早,后来被盛忈一个后辈挫败,从此消失在武林之中。
正在这时,刘病已身后劲风袭来,一枚暗器射来。他侧身闪过,见地上插入二寸的花叶,便知是吕范来了。吕范道:“高玄、狄云你们二人退下。”刘病已道:“恶贼,解药在哪里?”吕范道:“好个痴男。为你娘子送死来了。怎么不见你那个老妖婆?哦,她被铁儿打成重伤,怕是离死不远。所以叫你来。”刘病已听了吃了一惊:看来阿母为了救公孙姐姐,也被那个怪人打伤了。不知道她们现在何处?
正思索间,吕范喝声:“今日先送你去黄泉等她们!”他一掌击来,刘病已从他口中得知郭征卿受了重伤,又恼他三番四次辱骂他阿母,不由得怒火中烧,横掌对接。两人双掌一碰,吕范手心一疼,全身炙热无比,被击得连连后退。他一向自恃内功高深,曾以一手“摘花手”击败铁心掌门白若梅,威震武林。此时竟被刘病已击退,不敢置信,于是又拍一掌。哪知刘病已运劲立稳,肩头一送,竟然贴了上去。吕范心想你自己送死,于是凝起八成内力打去。这一掌正拍中刘病已胸口。不料一股更为强大的内力如洪流一般涌来,吕范当场被震飞出去,呕了口血。
刘病已倒是惊魂未定。虽然他知道徐飞也是这般受挫过,但是用这个方法实属冒险。然而“反刺神功”妙处即是对方以多大的内力送来,自己体内便有多大的内力反弹,他刚才以“混元功”击退吕范,暗中恼怒了他,所以吕范用上八成内力,反而让自己受了重伤。
吕范怒不可遏,手中花瓣纷飞。刘病已内功深厚,对于这躲避暗器的轻功却是一窍不通。他既已暴露,那么偷解药便不成了。只能边闪边退,吕范亦受伤过重,不再发暗器,只叫道:“高玄狄云你们愣着干甚么?”两人忙提剑追去。刘病已未退远,便有数十卫士围了上来。高玄狄云双剑合璧,打得刘病已难以招架。
刘病已心里正叫“我命休矣”,忽地一团黑影攒动,一个黑衣人把高玄狄云二人手中的剑给夺了去。接着两人齐声惨叫,那黑衣人使起连环腿,直把二人踢飞了去。刘病已道谢,那黑衣人嘶哑着声音道:“左使果然胆魄惊人!”刘病已心头一震,嘀咕道:“他怎么知道这件事?除了袁不恃还有第二个?”高玄狄云二老又提剑攻来,黑衣人身若鬼魅,晃动之间,已到了他们身后。二老好歹是江湖上有名的“鬼剑双翁”,其“双鬼夺食剑”乃江湖闻名的“鬼见愁”,怎料在这里遇上这么一个高人,竟连他的身法都看不清楚。惊惧片刻之间,黑衣人连发数掌,便把二老击晕。刘病已见他武功如此高强,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吕范追来时,便看到黑衣人几招之内打败“鬼剑双翁”,问道:“阁下是谁?”黑衣人冷笑道:“吕管事,你听!”只听东南角响起人声吵闹,兵戈乒乓之声,霎时又亮起火光,有人大喊:“抓刺客!抓刺客!”又有人大喊:“快救火!快就火!”吕范喝道:“刺客便在这里!”刘病已身后有个卫士说道:“吕管事,还有另外几个刺客!那几个关着的刺客也跑了!”吕范道:“把他们抓住,任将军重重有赏!”
黑衣人忽地身形一闪,众人还未看清,他已到吕范身前,疾如闪电,右掌掐住了他的咽喉,说道:“听说吕管事爱放毒镖,不知可否让在下领教一番?”吕范道:“你待要怎样?”黑衣人道:“没什么!只是素来仰慕‘玉君子’的‘摘花手’罢了,想和您过几招!”
吕范心中窃喜道:“比其他的我或不如你,跟我比暗器你是死路一条!”说道:“尊驾既要比试,何不放开我?”黑衣人道:“这便请。”两人分开立定,黑衣人道:“进招罢!”他刚开口,吕范便不等他说完,花叶齐射,箭镖合发,黑衣人却不慌不忙,只把手一挥,那些暗器便被荡开,吕范无措,飞身上楼,欲先逃跑,黑衣人右手疾伸,一片花瓣射出,打中了吕范的小腿。吕范便自高处跌落。原来黑衣人方才挥开暗器之时,还顺手接了吕范的一片曼陀花瓣。
黑衣人缓缓走到吕范面前,冷笑道:“吕公子弑父窃笈,吕氏一族复光大计在你手成幻梦泡影,当真令在下失望。如今你中了自己的毒,乃自作自受。”吕范恐惧道:“你是何人?”黑衣人道:“日后你自会明白。”吕范忽地怪笑道:“我那暗器上有奇毒,离它三寸便中其毒。你若没有我的解药,也会毒发身亡。哈哈哈!”黑衣人又掐住了他的脖子,淡淡地道:“你看我中毒了吗?”吕范笑容凝固,颤颤地道:“你,你,是人是鬼?”黑衣人道:“把解药交出来,我便不杀你!”吕范以为他是故意假装没有中毒,现如今逼自己交出解药,想必他此刻体内十分难受,便打算宁死不屈,凛凛道:“你便杀了我罢!”黑衣人手中催送内力,喝道:“你可听说过‘雪折花’?”吕范
此时痛苦不堪,身躯一震,又扯着嗓子道:“杀了我,你便拿不到解药!”黑衣人飞起一脚,踢他胁腋。吕范顿时发出痛号,自地上翻腾不止,脸上青筋暴起,大汗如豆。他体内犹如蚊蚁叮咬,又疼又痒,运起内力更是疼痛增了百倍,直比死了还难受,再也不敢硬气了,失声哭道:“我交,交出便,便是。”黑衣人又踢他一脚,吕范方慢慢缓过来。
吕范此刻失了先前的神气,赶紧拿出一瓶解药来,他现在心中只盼黑衣人能够速速离开。黑衣人拿到解药,飕的一声掷向刘病已。刘病已将手一抄,接了解药,问道:“多谢阁下。不知阁下是谁,为何要出手帮我?”黑衣人道:“左使大人,你我日后自会再见。”身影一动,霎忽间已消失在夜色中。刘病已不敢逗留,打倒几个士兵,往外奔去。
刘病已且斗且走,远远看见有一个黑衣人骑着一匹白马自那里奔走,在马上马下跳跃,一纵一跃犹如飞燕翻舞,飞鹘脱兔。黑衣人手中挥舞长鞭扫开阻拦的卫士,身长苗条,颇有英姿,口中不住地喊道:“你们别过来!我不想杀人!”声音铃琅清婉,竟是个女郎!那些拦住他的士兵都乱成一团,被撞死、踩死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不惊悚!刘病已奇道:“怎么这里又有一个黑衣人?莫非他便是我自府外看见的那个黑影?”便在此时,袁不恃和武进从后方杀将出来,一刀一剑,是左砍右劈,杀人如麻!袁不恃一边杀人,一边饮血,一边仰天大笑,声音邪恶奸诈,正应“混世魔王”的称号,那些卫士将官死在他手不计其数,哪里敢拦他?两人与那女子虽不是一路,但人说“共患难,即朋友”,竟走到一路。正畅通无阻时,空中忽跳落两个人,拦住了他们。正是“鬼剑双翁”!袁不恃吃了一惊,说道:“是你们两个鬼老头!”高玄嘻嘻笑道:“好哇!没想到四害聚了三个,可惜朱安世死得早了。狄云道:“妈的!这老怪活到现在还是这般模样,咱们师兄弟都老不成样了。”袁不恃道:“咱们便一起杀出去!”狄云桀桀笑道:“袁老怪你今晚死了,这江湖就留二害岂不更好?”袁不恃未及惊诧,鬼剑双翁剑锋陡起,已杀到了面前。袁不恃伏身横劈,狄云把剑一架,高玄从斜肋中劈来,武进也跳入圈中,把剑一挑,解开了杀招。高玄道:“咦?你这娃儿也敢无礼?”二老调整姿态,又是杀招迭至。袁不恃与武进被他们逼得连连后退。四人刀剑相交,寒芒闪烁,纷纷杂杂,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过了三十余合,武进失之呆滞,先送一招,被高玄抓住破绽,一剑掠过他的胸前,武进立剑一格,高玄剑锋陡地一转,削他手腕。武进一惊,急抽回手,狄云轻把剑搭在他的剑锋上,画了三个圆弧,忽地一送,武进吓得失措,手腕一松。狄云把剑格飞,那柄剑竟朝刘病已射去。刘病已大吃一惊,没想到狄云居然发现了自己,急忙中将食中二指骈起,夹住了剑刃。只是此剑势发太猛,刘病已手指还是被划伤。
袁不恃看见刘病已,喝道:“牛贤弟还不来帮忙吗?”刘病已本来不想出手,找到机会便离开任府。但是外面官兵越聚越多,出路已被堵住,单靠自己一人很难闯出去。眼下只能与袁不恃联手。当下拾起那柄剑,挺剑刺去。
高玄哈哈笑道:“这小子来打,倒是有些趣味。”武进听了气愧难当,对刘病已更生厌恨。刘病已自然不会理会这些,作了个揖道:“前辈得罪了!”狄云点了点头道:“这娃儿倒挺礼貌。不错不错!”他与高玄自被称为恶人,武林人人唾弃,从没把他们看做正常人,那些名门正派从上到下,从幼到老,遇见他们无一不鄙视厌恶。虽然他们恶贯满盈,但被唾骂心里也不舒坦。刘病已称他们做前辈,这是破天荒的!不过刘病已并不认识他们,只知二人剑术奇谲莫测,是隐退江湖的高人。他自小痛恨江充这些小人,若是知道了二人来历,未必会跟他们这般客气了。吁!
高玄道:“年轻人你会使剑?”刘病已道:“略懂皮毛。还请前辈指教。”他勤奋好学,自郭征卿出学了不少武功招式,只是内力不精。自从朱安世传他乾坤九元功,又在与徐飞对招中不觉中打通了任督二脉,武功修为已经大进。
狄云捋了捋胡须,笑道:“指教你便找对了人。”袁不恃喝道:“贤弟别跟他们废话!”挺刀便劈向狄云肩头。狄云向后翻跃,高玄自低处斜刺一招“举火燎原”,袁不恃把刀横放胸前,狄云一剑正中刀身,“咣当”一声,火星四迸。刘病已乘隙而入,从两人之间窜了进去,把剑一挑,狄云放开对袁不恃的攻势,又把剑锋向刘病已疾卷而去,刘病已使招“招风式”,自四个方位刺削撩劈,狄云“咦”了一声,道:“你这娃儿还会‘夺命连环剑’!”刘病已不理会他,剑招又变,乃是楚墨剑派的“闻香识路”,“唰唰唰”直取狄云下盘。高玄看得奇准,竟也疾刺而来,两人剑尖相抵,剑身皆弯曲弹开。高玄说道:“你还会‘寻梅剑法’。真乃可造之材。不如拜我二人为师,我们教你更加高明的剑法。”他这话显然是把自己捧为最高,看不起其他剑术。刘病已微笑道:“多谢前辈好意。不过在下认为各派皆有所长,并无高明拙劣之分。”狄云冷哼一声,虚劈一剑,左手忽地出拳,刘病已虽然把各种招式练的炉火纯青,却失之变化,差了经验,他侧身避剑,躲开虚招却中了实招,肩头实实中了一拳。他心头大叫“苦也”,不想狄云反飞了出去。原来又是“反刺神功”救了他一次。
狄云被震飞,只觉喉咙一甜,吐了一口鲜血。此时变起仓卒,是以在场的人都没料到。高玄失了同伴,便施展不了“双鬼夺食剑”,剑招凌乱。袁不恃觑到机会,喝声“着”,刺中高玄右肩。
二老受伤落败,大为不甘,仍要再斗,可是已支撑不住。高玄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卫士们一听,忙涌了上来。袁不恃挺刀而上,冲进人群,直杀得血花四溅!他有意分开刘病已,喝声:“贤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刘病已看见那个女子被围在核心,身上多有刀伤。他一跃而上,落到白马身上,一拍马背。那马吃痛,直窜而去。刘病已大呼:“剑不长眼,莫要送死!”那些官兵方才见他打败狄云,知道厉害,忙让开一条道路。
两人纵马闯出任府,在城内四处奔逃。四处皆有官兵拦路。刘病已奇道:“怎么会有这般多官兵?”那女子道:“你跑到任府行刺,难道不知道人家是霍光的女婿?若非你们添乱,我早跑出来了。”刘病已心想:“明明你自己闯进去,要不是我救你,你此刻便被抓起来了。怎么还能来怪我?”
刘病已正打算施展“鹤鸣阴指”,忽见那女子卷起手中长鞭,扫荡开来,官兵们惨叫连连。刘病已心中突然对她好奇起来:“好个巾帼女子!这鞭法威猛有力,不输男儿!”他们左突右闯许久,渐渐天色亮起。那女子手势渐缓,显然疲乏。刘病已眼见官兵越来越多,说声“得罪”,提起剑来与那女子击杀拦路的士兵。他们撞开两队官兵之后,再也没有阻碍,一路畅通无阻。眼看着就要到城门边,斜巷中撞出一队人马,为首一个将军,率领一队黑甲官兵,队里扛着一面大旗,上写大字“任”!刘病已细看时,只见他:
那个将军喝道:“大胆刺客,我乃中郎将任胜,率天兵在此等候多时!还不下马受降!”刘病已听他声音甚是耳熟,却又不知道在哪里听过。正纳闷间,那女子说道:“狗官,方才找不到你,不想这里碰见。今日要为我哥哥报仇!”
刘病已听她这般说,方知她原来是真正的刺客!不知她口中的哥哥是如何为任胜所害。正纳闷时,黑衣女子挥起长鞭,扫向任胜。任胜显然不会武艺,看见长鞭快到面门,慌忙低头避开,头盔都掉了下来。不过任胜一双手倒是孔武有力,他眼疾手快,待那女子收回长鞭之时,倏地出手抓住长鞭,黑衣女子手臂一震想要收回长鞭,力气不济,竟被他拉了过去!刘病已见状,忙出手想将她拉回。那女子经他这么一抱,化解了力量,任胜只将长鞭夺了过去。那女子右手一挥,打了刘病已一巴掌。刘病已气道:“我救你你反倒来打我!”那女子怒道:“谁要你救了?”
任胜戴起头盔,喝道:“给我抓住他们!”那女子恼刘病已轻薄无礼,一脚将他踢下马去。刘病已寻思:“我三番两次救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反倒存心害我!”他对男女之事只是懵懂,自认这女子小题大做,心里气不过,扯住马尾巴,又跃上马来,将她抱住,女子挣扎不开。刘病已手中长剑轻轻一刺马背,那马本来奔走一夜,遍体为利刃所伤,如今吃痛,抬起前脚,自那官兵头上飞过。任胜大喝:“快关城门!快关城门!”刘病已见后面追兵紧追不舍,施展“鹤鸣阴指”,把任胜的头盔打落。果然追兵看见刘病已的武功,追势渐缓。守城士兵遥遥看见两人骑着白马冲来,一边关门一边大喊:“快下马!”
白马看见前面城门将要关闭,脚步缓了下来。刘病已一见不妙,喝道:“对不住了!”又是数剑刺去。白马便似发疯般狂奔,自那夹缝中冲了出去,一路跑到一处江皋边,犹如鱼入大海,鸟脱牢笼,竟欢舞雀跃起来。刘病已从来不曾骑过马,因此一路抱紧了那黑衣女子。等到离城远矣,刘病已见那女子兀自挣扎,便放开双手,不料被马颠了下去。
那女子扯住缰绳,转过马头赶回来,叫道:“喂!你死了没有?”刘病已伏在地上,一声不吭。那女子惊道:“该不会真是死了罢!”她忙跳下马来,右手去探他鼻息。刘病已倏地伸手一拉,将她面纱扯了下来,一见她的容貌,忽地心头犹如遭受重击,全身不敢动弹。只见她:衣带飘摇风拂杨,柳眉衬目胜如状。水沉为骨肤为玉,朱唇微动齿传香。清荷不敢争颜色,梨花愧对陆宝章。婀娜悄过皆端视,不知何人是萧郎。
那女子不曾提防,恼羞成怒,伸手打了刘病已一巴掌,刘病已如梦初醒,将甩到了江边。那女子爬上了岸,全身湿漉,不由得怒气腾腾。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拳掌连发,刘病已侧身让过,趁势抓住她的手腕,说道:“你不讲道理,我不过让你吃点苦头,又怎么了?”可女人最讨厌的便是别人说她不讲道理,那女子听了,更加气急败坏,抽回手来,低身扫腿。刘病已按住她头,翻了过去。
那女子大怒,右拳横摆而来。刘病已挺起左臂挡格,不想用力太轻,脸上吃了一拳。刘病已骂道:“泼妇,你来真的?”那女子哈哈笑道:“谁跟你来假的?你屡次轻薄我,我,我要杀了你!”刘病已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用手下留情。”那女子不等他说完,又是抢攻上来,右掌横劈他腰腹,刘病已手腕一翻,左手已抓住了她的右臂,那女子往回一拉,怎奈力气不敌,于是左手砸落,欲救右手之围。刘病已笑道:“来得好。”又疾伸右手,抓住了她的左臂。此时那女子双手被钳制,毫无办法,只骂道:“你无耻下流!”口中连连叫骂,刘病已从来没见过这么烈性的女子,脾气比之公孙徵止、阿乔、许平君犹如天壤之别,美貌又超过她们甚远。他莫名觉得有趣,誓要使之顺服,便双手往后一带,那女子直跌入他怀里。刘病已将她抱住,那女子又惊又羞,大喊道:“放开我!”刘病已越发用力。那女子被缚得喘不过气,忙张口咬住刘病已右边臂膀,刘病已吃痛,忙呼:“松开松开!”那女子亦用力更甚。
刘病已左手放开,点她“头窍阴”,那女子忽感头晕目眩,松开了口。刘病已道:“你是狗吗?乱咬人!”那女子呼啸一声,刘病已不明所以,笑道:“原来你是狗侄子!”话音刚落,身后“得得得”的声音响起,刘病已转身看去,竟是那匹白马,朝自己冲撞而来!刘病已大叫:“哎唷唷!”伏地一滚,避开了马蹄。那白马一个转身,又奔了过来。
刘病已喝道:“喂,你这马发疯了!”那女子连笑三声,又清啸三声。只见白马待到刘病已身前时,提起前腿要踩落。刘病已道:“原来是你捣的鬼!怎能让你一畜生伤我!”凝起内力,一指发出,正中白马左前腿上。白马吃痛,开始一跛一拐乱窜起来。那女子“吁”了一声,白马便即安静下来,向她走去。刘病已惊奇道:“这马居然这般灵性!”细看时,只见那白马:遍身白雪揽无余,巧戴金辔似龙驹。乌蹄敢踏千刀阵,一对火眼烈如炬。号绝尘,赛赤兔龙摆尾,身如玉。
那女子抚摸着马头,轻声说着什么。刘病已走前道:“喂,这可怪不得我。是你……”那女子忽地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地道:“这是我哥哥心爱的马儿!受了这么多伤,我怎么带它去见哥哥?”刘病已寻思他哥哥生前与她感情深厚,以致她拼死到任府偷马,此刻正睹物思人,不免要伤心的。
刘病已道:“对不住!刚才我是无奈之举。你哥哥的马怎么到任府去了?”那女子忽地收住哭声,喝道:“要你管么?小淫贼!”刘病已看她喜怒无常,该是失了亲人,也不怪她,说道:“人生在世,难免一死。死者已矣,生者当有所为。夫子慎谈死而乐生,故而人生先知,死而后知。”那女子听不懂他说的话,只知他不住地说“生死”二字,恼道:“你嘀嘀咕咕些什么?又是生又是死的。”刘病已见她听不懂,笑道:“没什么。只劝姑娘不要太过伤心。你兄长虽然不在人世,但好在你……”那女子听他说到这里,便伸手打了他一巴掌,刘病已喝道:“你干甚么?”那女子骂道:“你个无耻淫贼!不但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还口臭心黑,咒我哥哥!”又是一掌打去,刘病已也不闪躲,被她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