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了你姐姐。”朱宜修忽然感慨道。只是她看着,管文鸳是娇媚明艳的长相,文鸯不同,看着斯斯文文的。
“姐姐自己犯了过错,并不值得可怜。太后娘娘圣明才是。”
朱宜修闻得此话,心下也明白了,这管文鸳怕是在妹妹面前连装都不曾装一下。朱宜修有意无意地提到:“你倒是识大局,你姐姐入宫后也提到过你,本宫还害怕姐妹情深,你想不开。”
“哦?”管文鸯此时才变了口吻,讥讽地笑道,“是说的嫔妾什么?只怕说的又是那句,与庶出妹妹聊不来,小家子气的话吧。”
管文鸯复又道:“嫔妾的亲娘年轻时在府里也颇受宠爱,只是无福,只生了嫔妾一个女儿,嫡母对嫔妾还好,只是这个嫡姐,总是看不上嫔妾和另一个妹妹文鹂。她入宫前,没少羞辱嫔妾和文鹂。也不准嫔妾和文鹂参与京中其他闺女间的宴席娱乐。”
管文鸯看着朱宜修,眼中满是希冀和亲切:“皇后娘娘,嫔妾真心尊敬您。嫔妾在深闺中便一直仰慕着皇后娘娘的贤名,听闻皇后娘娘端庄威严,名门气派,更是精通医术和书法,不像寻常的女儿家,只会低头绣绣花样子。”
庶女的身份,以及这种真心的仰慕,说朱宜修没有心动那是假的。管文鸯没有明说,但朱宜修猜想,这种憧憬,或许也与彼此同样是庶女出身这点有着关系。朱宜修没有表露出来自己的动摇,轻轻一笑:“管贵人过誉了,宫中姐妹都各有所长,不然怎有资格侍奉圣驾。管贵人也是,进退有礼,本宫想与你会相处得很愉快。”
管文鸯笑得更是喜悦:“嫔妾何德何能……”
“谢皇后娘娘。”
管文鸯走好,剪秋上前来道:“这管贵人倒确实是比前个管氏看着懂事。”
朱宜修道:“是啊,可惜是庶出,如今太后又记恨着管氏。不仅位份没有管文鸳当时高,还没有赐下封号。希望这孩子自己能争口气吧。”
剪秋沉吟片刻:“甄淑仪的孩子。”
朱宜修淡然:“她如今整日夜不能寐的,又失了皇上的宠爱。动了胎气,生不生的下来都得看天意。孕中动了胎气的孩子,生下来怕是也不会太健康。不必理睬。若她真的想开了调理了过来,那也是她的造化。”
剪秋答“是”,又道:“皇上近日都在安婕妤那……”
朱宜修更是不放在心上:“也好,左不过是要有人得宠的,本宫的人受宠,总比旁人好,何况……”朱宜修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她自己也没打算要孩子。”
这一页紫奥城中,有四个人睡得不好。
管文鸯难得露出些活泼神色,还想着今早见到皇后的事。上好的绵绸被褥盖在她的身上,她记得,母亲失宠后她就从没这样开心过了,家里人忙着送姐姐入宫,为哥哥结亲,也未想起同样适龄的她来。只是如今姐姐犯了事死了,于是决定把她送到宫里来。就因为自己是庶出吗?管文鸯愣在那里,不,只是因为父亲根本不尊重她和母亲罢了。管文鸯想,如果自己是男孩,定能像父兄那样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但自己是女孩,一切由不得自己,进了宫却不同了。对朱宜修的憧憬是她在深闺中唯一可以抓得住看得见的光,为了效仿朱宜修,她习字,她念书,她学医,并且比管文鸳更懂得礼义廉耻,她挺了挺身子。来到了宫里,她不会让任何人小瞧自己。
第二个睡不着的是玄凌,他睡不着的原因却很多。一是为了洛临真的事,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不处罚洛家让洛临真想开,他不愿意白白让一个人死了;二是为了甄嬛的肚子,他首先怕甄嬛动了胎气连累孩子,再是思考怎么自己那么努力安陵容却不见动静,难道大病之后这具原本子嗣缘就福薄的身子更不行了?最后他还是为了安陵容的事烦恼,今日的安陵容给他感觉格外的阴冷,他从不知道安陵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感觉自己无法从那笑容中问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从来她最小心谨慎,今天却犯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忌讳。
玄凌不明白。
或许就是那种不可捉摸的感觉控制了他。他想去靠近,也想去相信。但是从那过分温婉的笑容中,玄凌感受到的是一个妃子对她侍奉的君王所有的礼节,或者说疏远。为了皇上这句话,玄凌是不会相信的,也只有这句话,他绝对不会信。所以他才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缘故,让她忽然说出了那番话来。
甄嬛睡不着,管氏女的入宫于她是伤口上撒盐。本来想到管文鸳的死还能为她带去一丝宽慰,结果现在自己家被遭陷害,罪魁祸首的管家后宫和前朝却都蒸蒸日上。甄嬛恨,迷蒙之中,还是想到自己得宠的那段时日。那竟成了她最后的慰藉。
镜中自己的模样和刚入宫时比长开了不少。安陵容念起曾经在甄府的日子,当时她看着甄府,觉得处处都好,可惜,她却看不到如今甄府破败的样子了。夜已深,安陵容仍然不得安眠,玄凌的态度让她一瞬间迟疑,自己的恶毒不得舒展,却无缘无故迟疑了下。难道自己还怀念曾经那个自己,曾经在甄府的时日吗。
安陵容本打算,待薛氏和那孩子下狱,就偷偷下令。结果现在薛氏和那孩子还在甄府中,四处有着玄凌派的看守,不准甄家人出去一步,也不准任何人进来。皆不是自己随意派个小卒就能打发了的人物。安陵容深深呼了口气,反正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了的。就让薛氏和那孩子活着受苦吧,她想,就算没有薛氏,也会是其他人,自己总是要恨的,恨一个人,总比恨无数个人轻松了去。
宫里的夜晚还是那么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