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满地的碎屑，七九五擎着拿把伞，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黑色轿车。途中他经过李白天的车子时，也没有朝里面瞅上一眼，似乎目标十分地明确。

我看着他走近刚才女孩消失的地方，那里连地面上都没有了脚印。一瞬间，某种猜想涌了上来，莫不是因为她们融入了这片世界，所以连脚印都不会凸显出来，因为她们俨然也变成了这碎屑本身。

他离我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在这个位置已经无法听清楚他有没有说话了。他背对着我，我也没办法看他的嘴唇部分，心里微微有些焦急。我不能一个人在这个车子内待得太久了，一旦外界的声音消失，内心里的某种冲动又会重新开始冒头。

既然明白了碎屑的作用效果，我索性把我这一边的车窗也打开了。车窗下拉的咔咔声稍稍让我提了提神，但也只是一个小作用而已，我不能指望待会儿我又开始迷茫的时候，还有精力和想法来反复升降车窗。

街道上忽地传来砰地一声。是七九五那个方向。

我刚才还在注意车窗的时候，没看到，他已经采取了行动。他猛地一个健步冲到某个方向，在伞的范围下，伸手一抓。昨晚他也是穿着这件短袖，由于伞的原因，他没有任何位置被站到碎屑。

有些惊讶。他的手臂抓住的位置，一个同样的手臂，但更加细一点、光滑一点，蓦地从空气中凭空出现。我没有仔细端详过那个女孩，但是想来她应该就是刚才戴红色蝴蝶结的女孩没错。七九五抓住了她的手臂，莫名其妙地转头冲我笑了笑，往后倒退起来。

随着他的倒退，那个手臂也在被向他的方向拉扯着。手臂逐渐显现，随即出现的是女孩的半身，肩膀，胸脯，以及腿部。当她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时，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光芒，连盘旋在她头顶上的碎屑漩涡也消失不见了。

七九五把她拉到了自己的伞面下。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原来那柄伞居然有这么宽，看上去似乎还能够容纳一个人。七九五手部捏成爪子的姿势，很有力地钳住了女孩的手臂，一步一步地往这边走着。

他们本就在黑车周围，等即将走过黑车时，能够看到七九五明显停顿住了，把头往后看了看。他这个时候是面对着我的，可以看到嘴唇在微微翕动。

是在说话。

不，严格来说，是在和某个人说话。在和黑车中的某个人。

看着他手臂抓住的，似乎还没有找回意识，如同一个人偶被牵着走的少女，我的心情忽然放松了些。看着七九五的行进方向，他似乎正要把这个少女带到我的车上。如果她真的是李学濡的话，那么我在锦天市的任务可以说已经完成了一半。

黑车中的某个人应该是拦住了他，和他交流着。我看着黑色轿车，不可视玻璃窗让我看不见车内，但是从周围的情况来看，车内的人应该也是惧于窗外的碎屑，至今也没有人出来过。

七九五还在说着话，微笑着，再次行进起来。这次，他抓住女孩的步伐更加大，看上去是铁了心地要把她带过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黑车内的人应该是十分焦急而又无可奈何。

我刚才和七九五说话的空隙间，已经把整个车都看了一遍。不管是驾驶座的抽屉、副驾驶座，还是后座以及车屁股的空间，都没有一把伞的存在。如果没有伞的话，我可不敢冒着被碎屑沾染的风险，披着一件外套就匆匆出去。

看着七九五越来越靠近，我的心也渐渐地平稳了不少。他冲我扬了扬手里的伞，微笑着道：“人我给你救下来了，这下子你可没有理由拒绝我的请求了。”

听到别人的声音对此刻的我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宽慰。我微微有些无奈地点点头，想要笑，但是发现嘴角根本抬不起来，只能作罢。他手里钳着那个女孩的手臂，终于是用一种近乎拎的姿势把她带过来了。刚才他似乎是知道女孩在哪一样，一出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臂，但是对方似乎这一路过来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你认得她？看你说要救她来着。”七九五一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把女孩塞进来，一边向我问道。我微微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确认了车内没有碎屑进来才微微安心，回答道：“我怀疑她是一个我正在找的人。”

“怀疑？豁，我这个人可不能做亏本买卖啊，就算是人找错了，你也要答应下来才行。”他微微有些不满地用手臂趴在我的副驾驶座车窗前，又是刚才的姿势，不一样的是中间隔了个女孩子。

我没有先回答他，而是扭头过去，伸手摸上了女孩的头发。

“额，你要干嘛。这里虽然说没有人，但是我们到底还是遵循着法律的。”他望着我的手，脸色有些恶心的样子。

我不想给他解释这种无聊的胡思乱想，掀开她的头发，捏住了后面的那个红色的蝴蝶结。我调整了一下女孩的坐姿，让她把蝴蝶结的背面对准了我。在调整时，我才发现，女孩子一直闭着眼睛，似乎是在睡觉。

一边检查着这个蝴蝶结，我一边向七九五询问道：“她好像是在睡觉？你抓住她的时候她是什么状态。”

不知为何，在查证着东西时，以往办案询问相关人士的严肃又回到了我的身体内。七九五顿了顿，道：“你又变成这种老样子——”

“你说什么？”我偏头看向他，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老样子？什么老样子？

“没，你当我啥也没说。我抓住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去知觉了。你可以理解为，镜子里面的那个她在操控她自己，然后我所做的只是帮她脱离了镜子而已。”他脸色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我没有继续追就下去，因为我终于看到了我希望看到的三个字母。

在几乎是李小沫蓝色同款蝴蝶结的同样的位置，我在这个明显是手工粗制的红色蝴蝶结上，发现了三个字母：lx

李小沫，拼音首字母的三个字母，便是lx

而李小沫的那个蓝色蝴蝶结上，则是写有李学濡的三个首字母：lxr。

这个线索总算是联通了，也算是省去了我的一番心思，之前猜测的蝴蝶结信息也大抵正确了。那么，就表示

我把李学濡的坐姿摆正，让她正对着前方。她的侧脸看上去和李小沫的很像，该说，不愧是两姐妹么。

“就是她。她就是我要找的人。谢谢你了。”我给七九五道，尽量地用眼神表示高兴，因为此刻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面瘫。

“行了，人找着了那我也不废话了。之前我不是说让你帮我找一个人吗。”他微笑着，索性拿着伞，双手都撑到了我的副驾驶车窗上。

“嘘”我抬起食指作出嘘声的状态，靠到副驾驶座，看了看李学濡的情况。她闭着眼睛，呼吸十分顺畅，眉头也是自然舒展。

看起来，没有问题了。

“行了，你说吧。”我用手掌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么严肃的吗。行吧，我想找的那个人，很简单。是个男人，大体位置应该是在定保市吧，然后和几个阴郁者有关。”他挠着头，想了想，似乎是纠结了一会儿用词。

定保市的，和阴郁者有关的男人？

说到这个地名，第一瞬间我想到的，就是李白天。但是如果是这样的形容词的话，那也太多了点，不说别的，就连档案科的全体男性成员都算在内啊。

“几个阴郁者？把话说得准确点，不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些困惑地指正道。

“就是因为说不清楚，我才这样子说啊。你请不清楚，你们档案科一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