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椒房玉奴一枝嗔3(1 / 2)

遇官家不淑 眷顾山河 1945 字 2022-08-19

果如戴蓉所料,虽对周慕他不算情真意切,但丹聍得他“懿质自持、芳仪每至”的赞许,且视朝后命乳母抱到他的文德殿,他每日皆会抽出闲暇陪伴荆国公主。即使周慕不慎触犯圣威,她的女儿亦不受连累。且荆国公主曾捧着他的玉章玩耍,即使因不懂事而金磕坏玉章一角,他亦不甚在意,只称誉公主机警灵巧。正因对荆国公主倾注心血,且近四载,她的薨逝才比短暂来世的公主更令他痛心疾首、哀毁逾礼。或许其他皆按照定规,他从善如流的辍朝和追赠,尤其是皇三女韩国公主,他对冯诗的眷顾稀薄,冯诗孕期面颊出斑、肚腹长纹,她羞见圣颜,愈发畏惧今上嫌恶。她妊娠曾患严重风寒,最终只能服药保母命,据称险些胎七月流产,最终亦降世即断气。

半月后。戴蓉给杨萧疏翻着钗样的图册,“姊姊瞧,我觉着尚饰局很费了心,这罗钗簪环还有些趣儿。”杨萧疏示意甘棠,“快去请慕容姑娘过来,咱们一块瞧瞧。”戴蓉呵斥说回来,对她挤眉弄眼道:“叫她做甚?官家就连提份例的过场都没替她做,我瞧她比宋银还不如。她如今就是你绿绮的奴婢,不需做粗重的活计就已属额外恩赐。我看过两日就嘱咐阿棠给她些活儿做,绿绮可不能养闲人。”甘棠是做粗使内人起家,她非铁石心肠,遂温声柔调道:“回禀戴娘子,慕容姑娘近日很安分,她连廊屋都不出。还帮衬内人忙碌杂务,照您的钧意,奴该安排什么差事?”戴蓉瞧她就轻蔑一笑,“伺候一回就被抛诸脑后的奴婢,在先帝朝该遣去行宫服侍老宦官们。如今她尚能安居绿绮,都是杨充媛仁慈。这浆洗缝补凡是内人该做的,她怎么就能免俗?”甘棠眉心狠跳,这已是比照粗使的例走,难道慕容观郢真无出头之日?

她刻意压制心慌意乱,“戴婕妤容禀,慕容姑娘最近身体欠奉,能不能过一段时日?且容她将身子调养好?”杨萧疏立刻道:“什么?快遣医官给姑娘瞧病。她怎地不同我说?”戴蓉摆手禁止,不屑一顾道:“她倘或是重病早就撑不住了,还能等到今日?不过是羞臊而不肯见人、推诿了事罢了。我瞧她身子硬朗,没什么粗活是不能做的。自然,假使官家恻隐就另当别论。但这绿绮她是不能出的,如今官家沉浸丧女恸苦,她挑此时献媚折了自己不算,还会牵累我与杨娘子,这就得不偿失。”

甘棠到廊屋跟她隐晦说明,观郢神色镇静,“多谢甘姊姊走一趟。只是奴俸禄微薄,就不能以钱答谢了。”甘棠狠皱起眉头,见她咳嗽就端起瓷碗递给她,瞧连清茶都不是,是一碗清水,“我信官家会记起姑娘,可我身不由己,还请姑娘莫迁怒我。我都是听命戴婕妤和杨充媛,此事是婕妤所定,我一介仆婢岂敢违拗?”观郢朝她矮膝,“奴明白。甘姊姊是宅心仁厚,何况奴本就是内人,做这些都是份内事。”

九日后,甘棠奉命将她遣去浣洗的后院,这粗使的内人就像豺狼般将她团团围住。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她们曾愈欣羡观郢的命数,如今就愈想将她踩入尘埃。闻韶奚落道:“这不是慕容姑娘?哟,怎么贵步临贱地,真叫这锦销院蓬荜生辉。你那鞍前马后的娄内人哪去了?怎地不喊她来替你?”闻昕拉她的衣袖,“嗳!从来人家是内人簇拥的姑娘,而今还得了官家雨露,自然不同凡响。既服侍一场,却不见官家恩赐封号,反倒落得跟咱们一样,连亲近尊贵的日子都等不到。还提那娄氏做甚?云英待聘称作姑娘,已破身就是妇人。她沦为弃妇是确凿无疑,娄氏会审时度势,要另攀梧桐是常事!”她只缄默无辞地在案板搓衣物,娘子和公主的衣裳是送到掖庭的椒华,而她们浣洗的仅是高等内人的衣物。得不到她的回应,众人皆觉无趣而散,午歇时娄珠珠怠职来探望她,见她手已有皲裂的趋势,“姑娘从前也未做过粗活,我去禀告杨娘子!她最是心慈定会宽饶姑娘!”

观郢扯住她,只往手指擦了些润肤的药膏,但恐怕于事无补,“她若想阻拦早便无今日。她是充媛,戴娘子是婕妤,这绿绮是她的地界,你当戴氏的话能完全顶用?仁慈,她怕是只愿叫旁人充当恶人,而不牵累自身。她是嫔御,既想操纵、利用又巴望我对她感恩戴德,竟有这样的好事?珠珠,快回去当值。此刻有错只会罚得更重。”

奚落她的人固然是多数,但仍有内人因待她亲厚脱颖而出。或许是侠肝义胆,或许是恻隐怜悯。有位手脚灵活的内人总来帮衬她,她的衣裳是被蓄意加量的,她忙完自家份例就会援助。是日晚膳观郢瞧周遭无人便开口道:“傅内人与我无亲无故,这样援我使观郢惭愧。”这姑娘替她紧了紧襻膊,“我姓傅,名栖迟。栖息的栖,迟缓的迟。因母亲临盆时我踯躅不出,导致母亲难产而死,家中将我视作煞星,遂将我送进禁庭当宫人。我之前在绿绮见过你。人有旦夕祸福,这算不得什么。我从五岁就开始做粗活,我的手脚最麻利,连管束的女史都鲜少数落我。可你是养尊处优,幼年学的不是浆洗缝补、提水劈柴,而是侍奉官家。我帮你是举手之劳,谈甚惭愧?”观郢微笑道:“你是禁中难得的善人,倘或我有良策能摆脱困境,定会记得你今日恩情。”

傅栖迟不以为意,只示意她起身来拧衣裳,“我瞧你弱不禁风,力量又小,你快去歇歇,这衣裳我来拧就是。若弄得你满身水,回头又要闹风寒,如今你病不得。”观郢会意朝后退却,看着她很快就将水沥干,将这襦裙晾晒在横杆就示意她,“活干完啦,快回去歇着罢。”观郢自鬘发取一罗钗放到她掌心,“我的首饰不多,这钗就算份心意,还请栖迟不要嫌弃。”傅栖迟粲然而笑,将罗钗插回她圆髻,“我们的居所定时查验,多出一件金贵物什闹不清楚就坏了事。若你真想谢我,就做回从前风光的慕容姑娘。不要在这微贱的后院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