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兵部尚书府中有两位女郎,长女乳名阿茸,是曾经皇储君殿下钟意的人。次女乳名阿雁,因她的姊姊最爱大雁。她们姊妹俩极为相像,容貌几乎能够以假乱真。愈发亭亭玉立才彰显不同,海蕴的眼角有颗痣,这是跟她的姐姐最大的不同。面对着不迭逼近的帝王,她遽然驻足,“官家这是要做什么?臣妇不解。我好端端随同官人入宫来拜望惠宁,官家却不听劝告定要将我留下,是要蓄意毁臣妇名声?”这四海的娘子可都任他采撷,即使她嫁过人,甚至跟她的郎君有过女儿,他亦不觉不能容忍,“正好。裴氏若要与阿茸和离,阿茸就嫁给三哥哥。”海蕴觉得他不可理喻,“请您慎言。您看清楚,我是海氏序齿第二女,我是阿雁,不是您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的阿茸。姊姊已经死了,她死在难产那日,她不可能死而复生了!”
登时有猛烈的力道箍住她的喉咙,濒死的窒息感围绕着她,“秦寐,你根本不配我阿姊!”他将她掴倒,耳旁嗡嗡作响,海蕴捂着脸颊半晌未能反应,他又蹲踞下来,“你重新想一想罢,你到底是谁?阿茸,要替你的爹爹、阿娘、妹妹考虑啊,还有你的祖父、祖母,外公、外婆,他们年事已高,不知能否承担得起流放的苦楚?”海蕴难以置信地仰视,看着他清隽的面容毫无波澜,甚至慢条斯理说着最狠心绝情的话。他不是宅心仁厚的君王,他可以抬手就将阻碍他封明懿太后的谏官打死,将劝他对向孃孃尽孝道的御史枭首,她不敢拿全族的性命去赌,赌他会因姊姊而宽容,“妾海藉,不敢辜负官家垂青。”
今上即刻将她搀扶起来,摩挲着指痕,她的肌肤很细嫩,随着他的动作她轻轻的颤栗,很快他倾身在她红唇一啮,鲜红的血象征着他的亲近和占有,“阿茸,乖孩子有饴糖吃。你跟着三哥哥,三哥哥一定疼你爱你。”海蕴不受控制的滴落泪水,他不厌其烦地替她擦着,“阿茸别哭,朕即刻命医官给你开药,你生得昳丽,何况女子都爱惜自己的容貌,你定要装扮整齐。”
午膳前紫宸传出旨意,兵部尚书嫡长女海蕴封昭容,赐居椒颂阁。
这原本是无稽之谈,海藉是户部尚书家二郎的新妇,她在多年前就因难产逝世了。而他喜欢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已非第一日。何况在明懿太后的事宜冤死无数,这当年不忿陈武贪赃枉法、官商勾结而拔剑而出、检举揭发而被先/祖称赞是勇猛文士的钱氏竟因功绩而被屠戮殆尽。慕容观郢闻讯只将黑子落盘,看着乍缓乍急的局势,白黑纷乱,搏杀间都已拿出全番本领,但因一子先错,满盘皆落索。当初未能弥补和挽留的,隔段时候顾首流盼,即使能将人永恒锁在人侧,亦是物是人非,不可能有真正的姻缘可言。
是日夜,帝驾幸椒颂阁,欲命昭容海氏进御。然而海昭容抗拒内人的碰触,“我有一事当真要请教官家。”今上在近前的靠椅落座,悠然自得的模样恍若她就是温顺而可任人宰割的羔羊,“阿茸但说无妨,朕知无不言。”海蕴看着他,就是这副面孔和他的油腔滑调坑害了她的亲姊,先帝曾起废黜储君的念头,而他绝非是坐以待毙之人。纵使河北节度使、镇北将军能为他驰骋疆场,但倘有兵部就如虎添翼。他对海家的谄媚,对姊姊的虚情假意她全都看在眼里。明明是为己谋利,稳固在九重宫阙升座的可能,却偏要编造冠冕堂皇的借口,说是陈孃孃中意她的阿姊,陈孃孃与她海家沾亲带故。荒谬!荒谬至极!她只想将他千刀万剐,可她能拗得过他的千钧力量?即使她能侥幸弑君,恐怕她一家亦会因此落罪、九族惨遭屠杀。
他的步步逼近使得她加紧喘息,“阿茸啊,千万别想寻死。你的老祖母有言在前,她说你是她的命根子,假使你死,她定然不会苟且偷生。如你当真有个好歹,朕定会送你阖家老小与你泉下团聚的。你瞧瞧,朕还未贺喜你呢,据说你椿萱老来得子,你的幼弟今才四岁,他还这等小,恐怕连一廷杖都承受不起。”他牵过她的柔荑,将她每一根手指都揽顺,感受着她的觳觫,亦欣赏她的胆寒与惶恐,“如今海氏阖族就在阿茸一念之间。赦还是杀全凭阿茸妹妹定夺。”她抬眸端量着他,或许是知他要保存这傀儡木偶,顷刻不会要她性命,“官家当真珍爱阿茸?阿茸爱权势、爱名利,如今昭容过于低微,不如您将阿茸擢升为贵妃?”下一刻凶狠的巴掌已朝她掼来,他仿佛是依赖左侧的,她的右脸业已伤痕累累,“阿茸错了。你向来不慕权势和金银,适才定是你一时糊涂。阿茸既有话要问三哥哥,如何此刻不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