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萧疏再度心慌,她掐着戴蓉的胳臂,“我必得请教妹妹,这惠宁的孃孃又是怎么回事?”戴蓉意味深长,“秘辛休要问津,与我攀谈还则罢了。众人皆知人死不能复生,陈庶人惨遭先帝赐死,七窍流血死状骇人。而今的惠宁孃孃自然不是戴罪的陈氏,而是官家的生母陈孃孃。”杨萧疏未能分辨这二者的差异,“这陈氏……难道是分/身?”戴蓉笑她太蠢,“子不语怪力乱神,姊姊这是提哪门子大罗金仙?这惠宁孃孃从不露面,我等仅能窥觑背影。据闻官家只与她叙旧。真相究竟何足挂齿?你仅记得瞻敬就是。”
说罢戴蓉起身,“嗳,我今儿天不亮就醒了,虽到巳时晏起,但到底是睏倦哦,趁着黄昏我就要安歇了,姊姊请歇罢。”走前她又踱回,“你可要叮嘱好慕容氏,日后得幸亦不要忘本,要和咱们同仇敌忾。”杨萧疏蹙眉道:“妹妹!她若能立阁可就是正经嫔御,我们怎能挟恩求报?”戴蓉笑嘻嘻道:“施恩求的便是酬谢。我养一棵枇杷树,它尚且要结出累累硕果来供我采撷。我养只狸奴,它尚且要翻滚耍赖来求我疼惜。怎地换成了姑娘,就可任凭她独闯天地、不受束缚?姊姊心肠如菩萨,但外头的揣测可曾善过?她早被视作同党,你要将她抛出去任豺狼将她撕碎?”杨萧疏匆忙摇头,“我是真心疼爱这孩子的!”戴蓉敛住笑意,“畴昔你待官家诚挚,只为向孃孃说了情就惨遭他罚跪和冷落。畴昔你待周慕诚挚,她却恩将仇报险些要寿昌性命。如今姊姊还不打算改?是痛不够,还是疾不足?”
说罢她启门,见慕容观郢就端立在廊房前,眉目清莹,神色镇静,她欣赏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故对她的口气好些,“慕容姑娘都听见了罢?我与阿萧与周氏不共戴天,势必要斗出输赢。我非善茬,你家杨娘子却是懦弱无能。你们绿绮阁可不能终日冷寂。”观郢郑重其事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终无宁日。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方能真正宁静两日。”戴蓉笑道:“从前倒是我小觑你。在公主面前一个模样,在杨萧疏前一个模样,到我前头亦截然不同。慕容姑娘是个好苗子,我瞧着你是能成大器的。”观郢难得抬首瞧她,“娘子过誉了。立身的本领罢了,正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这鱼肉要俎或活,还需贵人掌控。”
戴蓉走后娄珠珠搀她回房憩息,她如今无名分,好听的称谓姑娘,在禁庭走动就与寻常内人无异,甚至还是无品级的内人,最为低等。她们的恭维和谨慎都出自杨充媛生养寿昌公主,而笑脸相迎且是顾全她日后宦程。朝堂的郎主求加官晋爵、银钱万缗,禁庭的娘子亦索取无贰。可惜郎主拼功绩,而女儿家则只能靠卖弄风骚、生育皇嗣、和博取他的恻隐。观郢在铜镜前篦着鬘发,听娄珠珠疑惑问道:“姑娘不是要藏拙么?还与戴婕妤说这些,咱们可要露馅了。”
她笑起来一对梨涡最为讨喜,看起来就如雪绒绒的白狐,“藏拙是跟敌家的,她暂且算不得我的敌。”娄珠珠险些没抱住首饰盒,“可姑娘是杨娘子的养女,日后还能脱离戴娘子的钳制么?”这地方偏僻,内人都不屑走动,这娄珠珠看似憨蠢,实则要事很有些考量和斟酌,又图谋现世舒适,没个攀龙附凤的心肠,更为合她心意的是口舌严谨,绝不透露她的事。“是啊,我终究是要从绿绮阁出去,可我何时能出去呢。”
这原本是一声疑问,可却是沉着的语调,“就快了,就算我甘愿等候,怕是戴婕妤也擎等着我去制衡她嫉恨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