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霜等歌放到一半,才接电话。
“这个周末陪学生郊游,我就不回家了。”母亲没等她开口,跳过装模作样的寒暄,单刀直入地交代了情况。许云霜心想,真t高效,不愧是教数学的,更不愧是班主任。往常,许云霜会没话找话地拖两三分钟,今天却不想再用力伪装了,都怪那张该死的数学考卷。
“好的,拜拜。”
“等等……哥哥在家吗?刚放学吧?什么时候吃晚饭?少吃点外卖,不健康。”
“好的。”
“课业很重吧?到高三了成绩起伏比较大也正常,不要太放在心上。作业再多,晚上也不能熬夜。我……我下下周回去。”
“嗯,拜拜。”
母亲“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许云霜呆呆地盯着通话记录上的备注“母亲”看,其实“母亲”是最生疏的叫法,她一点也不喜欢。在她心里,连“妈妈”都太过正式了,她喜欢穆云随意地脱口而出“我老妈”,更羡慕陈甜一口一个“我家那范女士”,最绝的是李飞,对他妈的称呼像海门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随时随地根据语境创造一个新绰号,从“老牌厨师”到“老妈子”,从“爆炸头”到“口水”,从“扫地机器”到“文盲”……愈带揶揄,愈显亲昵。
许云霜放下手机,塞进被子里,盘腿坐在地板上发呆。厚厚的窗帘遮住外面的阳光,房间里很暗,深蓝的墙纸泛出黑黝黝的光泽,像浸入墨汁的海水。
过了五分钟,许云霜将窗帘拉出一条缝隙,下午五点温和清淡的阳光丝丝缕缕渗进来,她没停留,推门走出去。
许云雷过了半个小时抱着一个崭新的篮球回来了,见许云霜的书包随意地躺在沙发的一角,瘪瘪地塌下去,里面已经被掏空了。他轻手轻脚地把篮球放在一个玻璃茶几上,书房的门半掩,他探头望进去,许云霜正端坐在电脑桌前订正数学试卷。
许云雷用食指轻叩木质门框,见许云霜飞快地将草稿纸压住试卷,站起来笑着和他打招呼。他心一动,莫不是这小丫头考砸了,不想在她亲哥面前丢脸。
他知道自家妹妹虽然乖巧懂事、平易近人,但自尊心还是很强的,从来也没和他倾诉过烦恼,自然更没有寻求过帮助。父母常年不在家,他们兄妹两人,自上小学开始相依为命,虽然他只比她早出生四分钟,但好歹正儿八经算个兄长,并不满足仅仅在生活起居上照顾妹妹,多次旁敲侧击地想和妹妹深谈,但两人始终隔了一层,从未推心置腹。
大概他这个兄长当得还不够格,不足以取得妹妹的信任,许云雷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事急不得,须从长计议,但他一向不懂人情世故,况且时间紧迫,一旦上了大学,天各一方,更没机会长时间相处了。
许云雷笑着问许云霜想吃啥,得到例行公事的“都可以”,点点头,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许云霜重新坐下,继续订正她做错的数学题。在晚饭前,许云霜做出了二十五分的题目,这些题是可以争取的,都是考试时的第一思路错了,一直钻牛角尖,沿着错误的思路死磕,没有换一条路。她分析原因,认为失误的原因是试卷第七、八、九、十道选择题偏难,计算量大,题型也很新,比平时多花了十五分钟以上,还有两道题没想出来,所以后面慌了神,还出了一些计算上的低级错误。剩下的二十二分,分别是选择、填空和简答的最后一题,她没还是没什么思路,当时没做出来情有可原。
许云雷在门外喊吃饭,许云霜放下笔,长舒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拧了拧眉。每次试卷总体难度偏大,她的数学成绩就会一落千丈,从固定的前几名直接落到中游水平,有些在能力范围之内的题目也会失分。“狮吼王”大概把她当成脑子不太灵光、学习还算用功的书呆子了吧。
许云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努力把心中一簇焦躁的火苗浇灭,提起嘴角走出书房。许云雷正用抹布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冬瓜丸子汤,快步冲向餐桌,将素白的陶瓷汤碗放到桌子正中,旁边摆着四碟家常小菜,炒芹菜、韭菜炒鸡蛋、红烧鱼和炒五花肉,许云霜对韭菜的香味尤为敏感,她看一眼鹅黄配嫩绿的韭菜鸡蛋,深深吸了一口食物的香气,再看着哥哥忙着去厨房抽筷子拿碗的背影,不由得高兴起来。
兄妹俩对坐着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许云霜提到她妈刚才的电话,许云雷没什么反应,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听夏冬宇说你们今天正好碰见了?”
“嗯,体育课快要结束的时候,他跟你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