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在一个月之前,皎皎生了怪病那时候,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荣登大宝,龙袍加身,坐拥万里河山,可谓是风光无限。梦里他还娶了皎皎,十里红妆天下艳羡,宠冠后宫粉黛无色。
可是皎皎不喜欢他。在梦里,他们每一次见面只有吵架、争执、打闹。他奉上奇珍异宝,皎皎全都扔了;他将她捧在手心都怕摔了,她对他却只有横眉冷对……那样真实的梦境,他感到自己的心似乎紧紧揪成一团,狠狠地痛,痛到他不得不伸手按住紧缩的心脏。
在梦的最后,皎皎刚烈地撞柱而死,他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她连最后一句话也没有给他留。只留给他触目惊心的红色。只留给他缟素天下的国丧。只留给他半生不得的回忆。
燕翊不止一次做这个梦了,他的心紧缩成一团,酸酸涩涩。他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欲望,他不能“再”一次失去皎皎了,不能!
所以他也不管宣怀帝与世人的看法,贸然地带御医上门探望皎皎。可皎皎醒来后并非是感激他,而是惧怕他,疏远他,排斥他,和梦里的皎皎如出一辙。
他不甘心。
怎会如此?
竟会如此?
明明他们少时还有过交集的,可是皎皎忘了。皎皎她不记得了!
他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想用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感动皎皎,没想到弄巧成拙却将她吓跑了。
宣怀帝的赐婚圣旨突如其来,他是喜悦的。可皎皎不是。她来找他,她宁愿自戕在他面前,也不愿接受那赐婚圣旨。
多么可笑啊。他一定是全天底下最可笑的人吧。自己深爱的女子不爱自己,还要逃离自己。那时候,他心痛如刀割,却还是听她的话进宫去求宣怀帝了。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问问皎皎,到底为什么不能接受他?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那个男人吗?他的皇叔燕序?他想到了梦里,皎皎经常念叨的就是那个人。
燕翊有些咬牙切齿地想,他不会让梦里的事情再次重演的。今生,他一定要得到完完整整的皎皎!
他想,皎皎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执念了。
是的,一种执念。
一种意难平的执念。
一种爱而不得却又不甘心的执念。
“这位郎君,你竟犹豫了这般久。我真是为你未过门的妻子感到悲哀呢。”男子长吁短叹地说话,将燕翊从回忆中拉回来。
“前辈误会了,我犹豫,只因想起了前尘往事,并非惧怕死亡。若能为红颜一死,此生无憾。”燕翊沉声道。
宣怀帝昨夜所说之话言犹在耳:“二郎,我年轻时为了这所谓的江山,舍弃了一生挚爱,可每每午夜梦回,都令我悔不当初。若是能重来,我亦想不出两全其美之策。鱼和熊掌兼得,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你最像我,可我又不希望你像我。去做你认为你该做的事吧,无论你选择什么,我不怪你。”
那样苦涩的宣怀帝,燕翊从未见过。从小到大,宣怀帝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威严肃穆、喜怒不形于色的形象,从来没有过这般脆弱的模样。情之一字,影响至深矣。
十九年来,他从未肖想过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可宣怀帝一番彻夜长谈,激起了他心底的欲望。他甚至想,他不仅要坐拥无限山河,还要怀抱美人共享天下。鱼和熊掌,他全都要。
窈君撞柱而死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不会让那样的事再次发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又何妨?万里江山,只她一人共赏足矣。宣怀帝的悔不当初,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燕翊不相信,眼前这个男子真的会要他们的性命。
“妙哉!妙哉!这女娃娃得尔等三人甘愿付出性命,便是死也值了。”男子洪声大笑,尔后目光将他们次第打量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一命换一命。不知你们三个,谁来?”
“我愿。”
“自然是我。”
“舍我其谁!”
“今日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我行医这么多年,只看到拼命求生的,像你们这般急着求死的,倒是头一回。”男子玩味地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十分怪异。
“你们这是做甚?”
倏忽一个苍老却又洪亮的声音响起,仿佛平地一声雷,吓了众人一跳。三人回头一看,只见来人是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者,他并未束发,白色的络腮胡与白色长发混在一起,已经垂到脚踝处。
那男子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早就没了之前的神气,大惊失色道:“师、师父,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你不是说过几日才回来吗?”
三人异口同声道:“师父?!”
老者绕过三人,先行至男子面前伸手敲了几下他的脑袋:“逆徒!趁我不在,又做了什么坏事!”
敲打完后才转身一个一个地扶起三人,连声道歉,同时解释道:“我这逆徒生性顽劣,总是喜爱捉弄人,还望贵客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