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影出现的那一刻,所有让人遍体生寒的记忆都瞬间浮现了上来。
——请你不要再来影响我的生活了。
春夜里,对方一贯温润的脸庞逆着光,下颌是冷然的弧度,声音克制但带着厌恶,让十七岁的林羡鱼,心一点点地坠了下去。
坠到她自己都触摸不到的地方,只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用再面对这种难以承受的厌恶。
那难堪感时隔多年却依旧鲜明,让林羡鱼条件反射地躲到了余溯身后。
不能被江影看到。
不能让江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
只要想到那曾经是她的光的少年,口中将如何吐出嫌恶的话语,她就立刻一片混乱,慌张得像找不到地方逃窜的老鼠。
然而她已经听到了江影迟疑的声音:
“……林羡鱼?”
林羡鱼几乎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如坠冰窟,手指紧紧抓住了余溯的衬衣。
然后,在反应过来之前,她被拉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呼吸间是对方身上淡淡的冰凉香气,眼前是她早上亲手给他挑的带着刺绣暗纹的白色衬衣。
对方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衣熨帖在她脸上。
那怀抱温暖可靠,为她挡住了一切她害怕的目光,手掌在她的后脑勺抚摸:
“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明明是清冷的声线,此刻却柔和到不可思议。
奇异地,林羡鱼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心跳也在对方的声音里慢慢平缓了。
夜风里,三途川单手抱胸,看着一向只对工作有兴趣的余溯,竟毫不犹豫地将那个突然神色张皇的女孩子搂进怀里,眼睛眯了起来。
而江影则走下台阶,看着被余溯搂进怀里、且至今没有抬起头来看自己一眼的林羡鱼,迟疑道:“你们两个现在是……”
“我跟她住一起。”
余溯拥着林羡鱼,神色自然地回答,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言论会引起他人什么样的反应。
按理来说,林羡鱼应该要澄清这让人误会的说法,可江影在面前,她最后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就让江影以为自己跟余溯有什么好了。
这样的话,他至少会知道,她对他真的没有任何想法了。
江影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缩得像个鹌鹑的林羡鱼,又看看余溯,呼了一口气,微笑道:“原来你们俩在一起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嗯,这个月才住一起的。”余溯答非所问,回答的内容却引人浮想联翩。
“那恭喜你们啊。”江影微笑。
而林羡鱼则因为江影的靠近,原本放松了的身体再次僵硬了起来。
余溯不动声色地将林羡鱼按在自己怀里。
“她有点不舒服,我就先带她回去了。后面没有什么要我露面的活动了吧?”
“没有了,你安心回去吧。”
江影抬手,给他拦了一辆车。
又看着跟余溯一起低头钻进车子里的林羡鱼,最终还是说出了:
“好好休息……林羡鱼。”
窗外是飞速后退的夜色。
凉风呼呼地从车窗吹进来。
心情在夜风里慢慢平缓下来。
林羡鱼看向旁边的余溯:“江影怎么会在那里的?”
余溯看着前面:“他是河图集团的小公子,现在在河图网这边历练。算是我的顶头上司吧,会在那里很正常。”
林羡鱼愣了下:“……你没跟我说过啊。”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没什么必要特意说吧。”
“你跟他……关系好像不错的样子。”
“嗯,我是受他邀请加入河图的。”
“……噢。”
空气里一阵沉默。
“他……会来你家玩吗?”
“偶尔。”
林羡鱼立刻全身紧绷了起来。
余溯瞥她:“你还喜欢他?”
“没有!”
“那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我……我不知道。”林羡鱼有点想哭,“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我怕他讨厌我……”
余溯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了吗,那他讨不讨厌你又有什么区别?”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林羡鱼苦着脸。
“你想想,有个人非常讨厌你,讨厌到觉得只要你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困扰……你本来打算离他离得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被他看见,结果还是就这么撞上了……”
林羡鱼无力地叹气:“谁都不想被讨厌的吧?就算没办法让那个讨厌自己的人喜欢上自己,至少也希望不要让他更讨厌自己吧?”
余溯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这就是你的逻辑?”
“这逻辑怎么了……”
“就你这思路,不被欺负到死才怪。”
林羡鱼无语:“我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为了不是自己的错误而有负罪感?”余溯看着她,“当初你写那些玩意出来,本来也没打算让江影知道的吧?”
“……嗯。”
她也没想到会被别人看到,还当众念出来。
“我就知道。谅你也没那个胆子。”余溯看着前方一个个飞逝而过的路灯,“那么,这件事就更不是你的错了。”
“可是如果我没写那些东西出来,江影也不会因此而受到困扰了吧……”
“闭嘴。”余溯忍无可忍,伸手敲了她一个暴栗,“你能不能不要老把别人的错误怪在自己身上?像你这种争着去当受气包的,别人不欺负你欺负谁?”
“啊……”林羡鱼抱着头,呆呆看着难得动粗的余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