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庙里,这一阵灵流波终于过去了,玉镯的灵力耗尽,而那管事女子也因超负荷地承载灵力昏倒在地。
苏挽尘嘴角升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双眼直瞪着那昏倒女子,目光冷得似乎降下了寒霜。
胸中有股戾气上蹿下跳,江夜怜令他生恨,而这管事婆也让他厌得慌。
在百山谷生活的久了,好像都会让人变得残忍冷血。
一瞬间,他有种想把周围的一切毁灭的想法。
许紫茵匆忙过来问道:“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灵力?”
童玉惊得目瞪口呆:“什么情况?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庙里的秘密大概就存于这个管事女子身上。”江夜怜说着将往昔符交叠于她手心,注入灵力,接通鬼的记忆。
苏挽尘凝视着闭眼倚靠在断瓦边的江夜怜,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排阴影。
他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睡得那么浅,好像一场轻轻一碰就会醒来的梦。
庙内的水滴漏“滴答滴答”的落着,微风拂过,叶动帘卷。
苏挽尘随意抓着的一手黄沙随风散去,就像逝去的一切,怎么也抓不住。
江夜怜温柔而单薄的身姿里,掩藏着他最深沉痛苦的记忆。
十年前的他,曾被修真界各大门派联合追杀。
想起来也真是搞笑,当年他那点修为,用得着动辄那么多人满天下地找他。
他十年前被追杀的原因,恐怕还要从他父亲说起。
大概再往前推十年,也就是二十年前,据说那时以苏挽尘父亲为首的苏家到处兴风作浪,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血洗百家,弄得四处人心惶惶。
苏家屠掠范围不仅在修真界,更造成许多民间惨案。
最著名的一起,是云京王府被屠门一事。
听说当时王府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无一人生还。
也有说苏家没杀十三岁以下的小孩子,但这些孩子最后多半也是饿死了。
之后一整年内,王府附近都是无人敢近前。所以后人评价苏家也就四个字“丧心病狂”。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从苏家开始兴风作浪到被众门派联合剿灭,大约持续了十年,世称这段时间为“十年浩劫”。
这十年内,修真界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深怕大难临头,民间亦是如此,后来十年浩劫后,还是人人心有余悸。
众门派围剿苏家代价惨重,但也围剿得相当彻底,唯一活下来的就只有一个苏家家主的儿子——苏挽尘,被当时烟云十六州宗主,也是江夜怜的父亲收作了弟子,保住了性命。
苏家和修真界其它门派有个最大的不同,就是修道不同。世间原有阴阳两种灵力,其它门派都修阳力,唯独苏家修阴。
在被围剿后,修阴便被世人视作邪魔外道,同其它禁术一样被封禁。
而苏挽尘吧,本身天生自带适合修阴力的血脉,一不小心稀里糊涂地接触了阴力,然后就招至了满城风雨。
修真界如临大敌,生怕苏家东山再起,烟云十六州当然也不容他。
他勉强逃出师门,却还被各个门派到处搜寻。
苏挽尘当然知道以他当时的本事,根本逃不脱众门派封锁式的搜索。
然而他还是没想到,最终给了他致命一击的,会是他的师哥江夜怜。
或许是凭借着对他的了解,江夜怜是他到处东躲西藏中第一个找到他的人。
那一众修士一见到他,霎时便里三层外三层,把他围了个密密实实,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什么重要人物游行呢。
对于苏家的事,苏挽尘其实并不太记得,大多都是听说,那一天才真正知道,修真界对苏家有多恨多忌惮。
苏挽尘记得那天来追杀他的人来了很多很多,一个个都像吃了炸药似的,看着他时,那股恨不得生吞了他的眼神,直看的他后背发毛。
“杀了他!别让他跑了!”
“这个苏家余孽,我爹就是给他们害死的!”
“今天绝不能轻饶了他!这种邪魔外道的家伙就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没错!就该如此!修邪道,跟他老子一样,畜生不如!”
苏挽尘甚至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说成是“孽障”、是“畜生不如”。
一双双充满厌恶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像看着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
他被盯的喉咙发干,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么多天的东躲西藏已让他心力交瘁。
苏挽尘那时不明白,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就受到了修真界重犯的待遇。
人群汹涌,他们群情激奋,那样滔天的憎恶仿佛要将他淹没。
愤怒地人们,扬起剑就向他砍来,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苏挽尘手忙脚乱地闪过,正欲拔出剑来抵抗,忽有个熟悉的声音道:“诸位且慢。”
他衣袍猎猎,蓝色的剑光划过幽夜,挡开了砍向苏挽尘的剑。
“师哥……”
江夜怜并没看他,他被对苏挽尘,一手持剑,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干什么?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怎么?还想包庇他吗?”
……
谩骂声比刚才还要大,闲言碎语铺天,直直指向被围在中心的两人。
江夜怜面无表情地冷声道:“诸位听我一言。苏挽尘原系烟云十六州弟子,虽已被逐出门派,但因破坏教规,修习邪道,为祸世间,给诸位造成困扰。是以特前来清理门户。”
众人将信将疑地观望着。江夜怜微侧过头,清冷的月色映在他眉目间,脸白皙的没有一点血色,双目里充满冰冷。
苏挽尘不由地打了个寒噤,这神色是他从前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就仿佛这个人不是他曾经的师哥,只是一个陌生人。
“走”江夜怜冷冰冰地说了一个字,便转过身,向前走去。
“去哪儿?”苏挽尘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凉意弥漫到指尖。
“得月台”江夜怜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
周围有几个的烟云十六州弟子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嘴中呵斥道:“走啊!让你去得月台,耳朵聋了吗!”
这几个人里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都是一脸恨不得把他撕碎的表情。
江平双目血红,咬牙切齿道:“你个畜生!我警告你,你要是还胆敢跑,你试试看!……”
后面的话他基本没听清,反正没什么好话,苏挽尘只想苦笑,却不知为何,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连抬一抬嘴皮分辨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说的什么话,说的好像他不跑,他们就会放过他似的。
他不想跑,也跑不动了,日夜不分地担惊受怕,还不如早早了结。
他几乎是机械地向前走着,被人群推动着,周围人们的喝骂声不决于耳,他基本都充耳不闻。
苏挽尘眼中好像只剩下了前面那一抹湖蓝,那人对周边一切置若罔闻,丝毫不改温文尔雅的风度,不徐不疾地走着。蓝晃晃的颜色陌生得他仿佛没见过似的。
到得月台的路明明很短,苏挽尘却觉得长得没有尽头。
得月台,顾名思义就知道它很高,是烟云十六州地界内最高的一座山,山顶取名得月台,专门来处罚犯错的弟子。
虽不是寒冬腊月,苏挽尘却觉得得月台上冷得彻骨。
得月台边上就是一个悬崖,白天望下去都只有漆黑一片,东西掉下去,连声响也没有,光看上一眼,都让人头晕目眩。
那悬崖底下,便不再是烟云十六州的辖地,也不属于任何门派的地界。总之,没人知道底下有什么。
索性的是,这阴森森不见底的悬崖让人望而生畏,也没出过有人掉下去的惨事。
众人把他们团团围住,比起手刃了苏挽尘,大概也更想看看这一出门派内讧的戏码会如何上演。
“你有什么要辩的吗?”江夜怜脸上似笼上了一层霜,冰锥般的目光,盯得苏挽尘遍体生寒。
他还什么可说的呢,哑然道:“我无可辩……”
江夜怜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或许也根本没想听他说完,眨眼间已抽出长剑“秋月”,霎时欺生到苏挽尘面前,逼得他只好连连后退。
江夜怜眼中的冰冷绝情,让他感到陌生和心寒。
为什么?连昔日最好的师哥都要对他刀剑相向,他心底只剩寒凉一片。
忽然,秋月以极快的速度向苏挽尘心口处刺来,剑气笼罩四方,令人防无可防,退无可退。
然而,瞬息之间,剑光之下,门户大开,毫无防备,他只要随手一击,便能击中江夜怜要害。他双手轻颤了一下,终是没下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