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鬼,只有自己见识过……
李婆子猛地睁开了眼睛,她仿佛又回想到了那桩往事,那桩决定了她一生的往事。
成了就是富贵一生,不成就要人头落地。
命运在这里横插了一脚,变成了一个既成又不成的局面,也让她李婆子险险的逃过了一劫。
幸耶?不幸耶?
李婆子大口喘着粗气,她用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把那突如其来的悸动给压了下去。
她能感受到,自己没有多久可以活了。
心跳的越来越慢,只有想到那桩吓人的旧事,才会突然加快心跳。
这快起来的心跳好像是在透支她所剩不多的生命力,让她一点一点的干枯到死……
李婆子强撑着身子,借着柳树树干的力,把自己直了起来。
她远望桥面尽头。
对面是一座极为华丽齐整的宫殿,里面罕见的修了一座二层小楼,可供主人远眺观景。
那正是嘉妃娘娘的熙华宫。
嘉妃娘娘再不可捉摸,她毕竟捕捉到过对方的一点真心。
每年的中元节,她都会被吴嬷嬷派遣来河边捞灯。
从她外甥女金寂寂死后,每年她都会捞到一盏写有“寂寂”的河灯,一年比一年要华美精致。
她偷着去匠作司打听过,有个小工匠跟她说,那是嘉妃娘娘特意打造的花灯,用来缅怀当年的一个好友金常在的。
年年不忘。
这也算是嘉妃娘娘对她外甥女金寂寂的一点真心了。
萍水相逢,互为过客,死后还记得捎来一盏河灯,就不是个寂寞鬼了。
李婆子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掌心下面,是一颗平稳跳动的心。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复又长长的太息。
仿佛做出了什么艰难的抉择。
但是在这之前,她还得去一趟冷宫。
……
夜深了。
天上纵横飘荡着几片极薄的云,一会儿往东飘,一会儿往西荡,就是没有遮挡住明月的光辉。
李婆子穿着一身深色的夹袄袍子,佝偻着腰钻进了长秋宫宫墙上的一个破洞。
夜晚的长秋宫里没有声息。
李婆子在鞋子上包了一层棉花套子,十分缓慢的贴着宫墙往里走。
她像是一道影子,在长秋宫里慢慢的飘着、荡着,没有一点声响,顷刻间就到了一间屋子旁边。
左顾右盼,黑夜依旧沉默着。
李婆子嘬着嘴巴,发出了一声猫叫,“喵,喵呜……”
从远处的几个破屋子里传出了一点声响,像是有人不耐烦的嘟哝了一下子。
缩在墙角里,李婆子紧紧靠着掉落了墙皮的大青砖。
过了一会儿,没了任何动静。
李婆子才挣扎着站起来,她一点一点推开破旧的房门,从怀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贴着地面扔了进去。
白面馒头骨碌碌滚了几下子就不动了。
“小主,小主,吃饭了。”
她的声音微弱如蚊呐,从紧咬的牙关里飘出来,飘进了漆黑的发着霉味的屋子里。
屋内无人应答。
李婆子心下焦急,又不便进去,她从怀里又掏出一块硬邦邦的荞麦面饼,这是她一天的主要伙食,已经硬的像一块盔甲了。
她掰下了一小块,扬着手往屋子伸出扔。
不知道打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钝钝的响声。
随后,是有人起床的声音和呼咻咻的喘气声。
李婆子赶紧反身一躲,又躲进了那墙角的一个缝隙里。
屋子里人的脚步声渐渐的重了。
忽然,那脚步声顿住了,传来了一声轻咦,带着一点孩童的天真和无赖。
应该是发现了那两个馒头。
屋子里又传来了一阵吧唧吧唧的吃东西声,那人吃的很急,生怕馒头忽然从手里跑掉了,只有放进肚子里才保险。
李婆子浑浊的双眼里露出了一抹欣慰。
活着就好。
活着,就有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她悄悄的循着来路走出了长秋宫,里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歌声,唱的是“辜负青春美少年”。
疯了的妃子在深夜冷宫里唱戏,这是常见的事情了。
李婆子惨然一笑。
刚吃饱了就唱戏,唱来唱去就是这一句,大概这也是一个放不下的执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