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就是芳芳的大脸。
有一回她特意一夜都没睡,困了就用指甲掐自己胳膊上的嫩肉,硬撑着等这张大脸出现。
到了夜色最稠的时候,果然从脚踏上传来了一阵衣料摩擦声。
窸窸窣窣,不一会儿,芳芳的脸就埋进了帐子里。
芳芳还是那句话:小主,小主……
林更衣大着胆子,双眼眯成一条线,借着清冷的月光看过去。
那张大脸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突然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这个哈欠很长很大,把蒙在脸上的轻纱帐子吸入了嘴巴里。
芳芳似是有些不耐烦,一把把帐子扯了出来,确认林更衣没有动静,就躺下径自睡了。
第二天,等着芳芳去找婉妃回报事情时,林更衣可以屏退了左右,说自己要午休一会儿。
她躺在床上,拉过那轻纱帐子摸了摸,有一块地方手感是不一样的,没有了名贵鲛纱特有的轻柔软腻,硬硬的,像是被什么液体黏住了。
林更衣用鼻子一闻,果然有一股口水味。
这帐子明明隔一天熏一天香,怎么会有口水味。
这就是芳芳昨晚吞入口中的地方。
林更衣并没有觉得恶心,反而生出了一点异样的欢欣。
芳芳被她抓到了!
她夜里看到的大脸是真的,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这该死的芳芳!
…………
越是思考,林更衣的笑容就越惨淡。
芳芳坚决不肯承认,所有的上夜的、外间值夜的宫女们也都众口一词,说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情,说小主梦魇了……
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
所有人都说她出了问题。
林更衣倚在架子上,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
这些宫女都有问题。
她们想把她给逼疯了……
婉妃——明华宫的主人,一定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她装的若无其事的,每天过来看看她,吩咐芳芳等人好好“照顾她”。
婉妃把她锁在了明华宫的几重宫墙里,让她连外面的人都轻易见不到。
林更衣虽然并不聪明,但洞悉了婉妃的心思,就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逼疯了她,对婉妃有什么好处?
只要她疯了,生下的孩子就成了没娘的一棵草,任由宫里的妃子们争着抢着要去。
就像大皇子那样,生母和养母不是一个人了。
婉妃想把她逼疯,再抢了她的孩子去。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林更衣一瞬间慌了心神,就像溺水之人清醒的认识到了险境一般,她要自救。
皇上,只有皇上才能救她。
这几天,她就快要临盆了,借着身体不舒服,她把皇上叫来了好几次。
每一次,她都忧心忡忡的说以后怎么怎么教养孩子,皇上听懂了,拍着她的手跟她保证,孩子一定要让亲娘来抚养,让她安心养胎,把皇儿生下来。
早在前几个月,太医院和钦天监就分别诊出了和算出了这是个小皇子。
林更衣喜得笑逐颜开,积压了几天的恐惧和害怕被东风浩荡一扫而光。
婉妃就站在皇上身边,脸上带着一抹浅笑,听到皇上的话,那笑凝滞了一瞬,复又嫣然如花。
林更衣捕捉到了这个停顿。
从此她更加宽慰了。
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婉妃还能做什么。
于是这几天,她一改旧日恭敬老实的样子,变着法子的张扬起来。
首先就要拿芳芳开刀。
一个夜里,她要醒四五回,不是要喝水就是要出恭,或者又是想吃红糖、想吃蛋羹,必要芳芳亲自去取。
到了白日,她要补觉,就指使芳芳去库房查账,替她誊抄佛经,替她去外面摘几支鲜花……
休息够了,她就继续折腾芳芳。
这芳芳也是个硬骨头,死撑着不开口求饶,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更衣反而越发起了性子。
她方才轻咳几下子,就是想把芳芳惊醒,让她再也睡不了好觉。
可是没承想把自己给吓到了。
林更衣一把揭开帘子,要给自己壮壮胆气。
芳芳猝不及防的露出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大脸。
林更衣怒从心起,两手指头大张,便向她脸上抓去,边抓边骂:“要死啊你,没见我睡觉么,天天吵天天吵,比个乌鸦麻雀还烦人,欠拔了舌头去!”
芳芳唬了一挑,马上就要往后退,林更衣腾出手来死死抓住她衣襟,
“下作的狗东西,你还想跑,被我逮着了吧,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
林更衣殷红的指甲在空中飞舞,把芳芳的发髻抓散,脸上抓出了一道一道的血痕。
芳芳没了平日的稳重,一边挣扎一边大声惊呼,“快来人啊,小主疯了!小主疯了!”
她想要逃脱,却不敢用力挣扎,生怕把林更衣从床上带下来。
倘若惊到了龙胎,那就是她的过错了。
听芳芳说“疯了”,林更衣一时怒火燃烧,直把脸熏得通红。
她正要站起身子破口大骂,小腹一痛,随即阵痛传来。
了不得了,她动了胎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