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嘉妃、婉妃如何受宠,又如何能生,都越不过她的位子去。
因为皇帝亲口说过,“糟糠之妻不下堂”,她是结发之妻,又陪着皇帝一路经历了风风雨雨。
从礼法大义上,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她的地位稳如磐石。
那么,她还争什么呢?
情爱这种东西,本就不是强求可以得来的。
她和皇帝相伴数十年,初见的新鲜都被岁月的琐屑消磨光了,既然这十来年皇帝都没有喜欢上她,又如何指望她忽然就成了皇上的心尖尖。
色衰爱弛,是宠妃的下场。
她是皇后,即便无人疼宠,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这条路一眼可以望到头,却胜在坦坦荡荡、一路无阻。
皇后不着边际的太息一声,转而又笑盈盈的打趣起了身旁的庆王妃和她的女儿岚郡主。
“岚郡主今年及笄了吧?”
岚郡主容颜清丽,一双剪水双眸轻轻一点,微微带了一点羞赧,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刚刚及笄。”
今晚的家宴不仅有王室宗亲,也有些青年勋贵。
岚郡主方才盯着一个方向看了许久,连皇后问话都没听清楚,还是母亲庆王妃拽了她衣袖一下才听清楚。
皇后顺着那视线追溯过去,对面一排紫檀条案桌,一众青年勋贵们正在饮酒作乐,端的是英气勃勃。
少女怀春。
皇后了然的笑了,“岚郡主出落的好形容,皇叔皇婶可有给她相看少年郎啊?”
庆王妃赔着笑道:“虽正在看着,但总没有合适的,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帮着掌眼。”
除了公主,岚郡主是宗室中身份最贵重的女孩。
她的婚事,不是庆王和庆王妃自己想着就能做主的。
庆王妃瞥了一眼垂着头颅的女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女儿的几分小心思,她还是看出来了的。
只是那人位高权重,皇上会乐见两家联姻么?
方景颐正无所事事的剥杏仁吃,听见这边说这话,便饶有兴致的听着。
岚郡主的婚事,她听皇上提过一句,皇上已经有了安排。
只是不知是不是岚郡主的意中人。
这些勋贵家的女孩,生来受尽娇宠,然而在婚配上却是做不得主的,嫁的多半不是相伴一生的良人,而是“两姓之好”,嫁的是夫家的姓氏和门楣。
纵使富贵已极,终了无意趣。
她自己,不也是这样么?
曾经的怦然心动、青春年少,已经被这白茫茫大雪掩盖住了。
这朱楼画栋、锦绣膏粱,其间有多少真心实意,称斤做两,只怕一个朱漆盒子都填不满。
口中的杏仁苦的像一把黄连,她喝了一口茶,把那杏仁吞了下去,呛得连连咳嗽。
皇帝正在与平国公韩修讨论修葺边关城墙,听见方景颐好似被呛着了,连忙转头侧身,伸出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无碍吧,小心些身子。”
方景颐咳出了星星点点的泪花,她用帕子抹了抹嘴,轻笑道:“无事,倒是惹得皇上分神了。”
“哪有什么分神,除夕宫宴本就是该一起热闹着。”
平国公见状,也跟着皇帝一起笑。
这位嘉妃娘娘,是他的好友方含光的妹妹,之前多次听说过,今日却是第一次见面。
从面容上来看,五官秀丽,和方含光有八成像,果然是亲兄妹。
他的表妹杜蘅芜跟她这个表哥可是一点都不像,不光面容不像,性格也是千差万别。
他是老平国公嫡长子的儿子,杜蘅芜是老平国公庶女湘真县主的女儿,血缘关系极近,但却不怎么亲近。
究其原因,还是出在湘真县主身上。
他年幼之时淘气,喜欢在府里的假山石洞里玩耍,引着旁人一起捉迷藏。他那时候个子小,十分灵活,专能钻进那些小巧的石洞子里,旁人不仅进不来,连看都看不到他。
有一次正是夏日炎炎,他躲进了池水边的石窟上面。
池子边假山峭石,垂柳依依,并没有人迹。
他等着小厮来寻找他,等得都快睡着了,依旧没人来。
正准备手脚并用爬出去,却听见假山下面有人说话。
他小心翼翼的从石头缝里一看,正是已经出嫁的湘真县主和她的母亲翟姨娘。
那时候杜蘅芜才四五岁,与他差了两三年。
翟姨娘说将来等杜蘅芜长大了,想办法嫁回国公府,大少爷韩修就是最好的选择。
韩修是嫡长孙,将来要袭爵的,又是杜蘅芜的亲表哥,嫁过来正好有所照应。
湘真县主压低了声音,问道:“姨娘,你这想法是好,可是父亲不会允许嫡长孙娶庶女的,定要问他寻个高门显宦的女孩儿来,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翟姨娘不屑道:“这有何难,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等蘅芜长大一些了,你就领她常来府里走动,多去大少爷那里走动着,姨娘少不得像个稳妥的法子,将大少爷和蘅芜给绑到一块去。”
她还做了一个手势,两手的食指点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样子。
韩修自打那时就开始防着杜蘅芜一行人了。
别说是单独跟杜蘅芜相处,就是陪着的人少了,他都不会跟杜蘅芜在一个院子里说话。
有几次,他正在演武场练功,赤裸着上身,翟姨娘就领着杜蘅芜非要进来看他,还让杜蘅芜伺候他更衣。
要不是守着演武场的士兵不允许她们进来,只怕“他的清白”就要毁在翟姨娘和杜蘅芜手里了。
后来他渐渐长大,也明白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知道翟姨娘是想逼着他“毁”杜蘅芜清白的女儿家名声,好把两个人绑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