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红衰翠减,大好物华已经休了。
玉液池的荷花荷叶也尽数衰败,被风一吹雨一打,一时“呼啦呼啦”、一时“嘶嘶作响”,雨打残荷,也如素手敲击编钟,高低错落有致起来。
方景颐放慢了脚步,耳边是秋雨淅淅沥沥,眼睛却透过一重雨幕看向了远处的灯影。
雨帘细密,织的如同透明的帷帐,随风漫卷纷飞。
那灯影下有两个人影,似是站的不稳当,弯着身子慢慢的走。
一个披着油绢蓑衣,一个撑着一柄纸伞。
有一人回头眺望远处的拱桥,帷帽下隐约露出方圆的下巴和两颊来。
那是段修容和大宫女福缘。
她们二人一顿足,远远瞧着有人走过来,便加快脚步转入了宫巷之中。
方景颐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忽然想到了什么,牵了牵冒绿的袖子,问道:“那日李婕妤送来的药渣可还有?”
李婕妤衣不解带的服侍皇后,就连皇后常喝的汤药,都是李婕妤亲自从风炉上取下来端进寝殿的。
皇后如此信任她,倒是一件好事。
她手中除了药渣,也有些别的东西,只是这一时片刻的,不好往外拿。
李婕妤虽然投诚了方景颐,也不是十成十的信她,入宫来受尽了委屈,手里总要握着一丝活命的契机。
信自己,远比把全部身心托付于别人要好。
方景颐知道她的这个心思,思忖着二人关系并不牢靠,不过那日的指点求医问药之语,中间还有一个宫女红缨,终究不是什么牢靠的同盟。
因此,对于李婕妤的半遮半掩,倒也没有什么挑剔之处。
反而因为这事高看了她一眼。
李婕妤屡遭劫难,却仍有一颗端端正正的心神,不殃及无辜,不助纣为虐,已经很难得了。
冒绿把手中的灯挑高了一些,回声道:“都留着呢,娘娘,那样的东西苦苦送了出来,断没有轻易丢弃的道理。”
她挑着灯往四周一绕,那甬道旁的垂柳、栏杆,不远处的苏式扇面亭,都是一派空寂,并没有旁的人影。
不用怕有人偷听。
方景颐轻轻一抿唇,脸上刮上了几片雨丝,她启唇道:“收拾一份,派个不怎么走动又值得信任的小太监,趁着夜色投到延庆宫去,想必她就知道轻重了。”
延庆宫是段修容的居所。
段修容今晚无故攻讦自己,可见是上了杜蘅芜和婉妃的贼船了。
她这么与世无争的人,竟然也会主动凑合进来,未免让人疑惑。
疑惑倒不打紧,却不能让她们三人拧成了一团。
两股麻绳,尚且难解,再有一股,那就打成死结了。
唯有给段修容一个警告,告诉她,你做的那些暗地里的事情,已经被人捏住了把柄了……
这样,她才会惴惴不安的从这六宫风波里脱出身来,专心自己之事,没了功夫跟着搅风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