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在“有心人”的关照下,皇后这场病估计死都好不了了。
她虽然知道此中隐秘,但也没有说给皇后听的必要。
因为皇后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主子。
她赐给六宫诸人的首饰器物中,总是带着一股幽香,那幽香里却是使人不孕的香料。
嘉昭仪那里曾经有过,妙贵姬那里曾经有过,李婕妤那里自然也有过。
远得不说,就说近的,那一个珍贵的红珊瑚手链子,被皇后亲自系上了她的手腕,让她一定要珍而重之,实际上就是用来使人绝嗣的。
如此阴毒的皇后,如今也尝尝“有心人”的阴毒手段吧。
她不会主动说出来的。
李婕妤掩去眸子中的深意,行完礼后站直了身子,开始回禀皇帝关于以前季庶人责骂她和嘉昭仪一事。
这件事情她记得当然清楚。
承平七年三月入宫,以歌喉获宠,羡煞旁人。
可不过短短数个月,她就由天上的白云成了旁人踩在脚下的污泥。
这一切,就始自于当时的季嫔。
季嫔恼了她的第一天,就是和嘉昭仪一起受罚那一天。
从那一天开始,她才真正意识到了后宫里的险恶,意识到了什么叫做象齿焚身、怀璧其罪。
她空有美貌和一管清音,却护不住这上天的恩赐。
那些嫉妒她、羡慕她的人,只消用一杯掺了料的茶,就能毁了她的嗓子。
她没有足够的本事护着她自己。
一旦有了第一个人欺负她,很快就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后宫里多的是逢高踩低之辈,一见她落魄,一齐踩着她、压着她,想让她永远见不了天日。
她那时年轻气盛,不知收敛,着实吃了不少的苦头。
如今季庶人不过受了这么的折辱就受不住,却不想想,她自己当年的手段比现在的还要狠毒些呢。
果然,鞭子打在别人身上不疼,打在自己身上就知道疼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李婕妤娓娓道来,坐实了季庶人以前仗势欺人的罪名,洗刷掉了季庶人对嘉昭仪的最后一点污蔑。
方景颐微微颔首,端坐着不动了。
如今她已经从泥潭里抽出了身子,现在要坐看那设局之人如何狼狈下场了。
一晚上心神紧绷,她也有些累了,不觉用手肘撑着额角,闭目养神起来。
林婉仪却抓到了好机会,“皇上您瞧瞧,季庶人红口白牙就能往别人身上扣屎盆子,她这些言辞,都是不虚不实,想要陷害嫔妾的!”
那厢蒋贵人终于转过了神思,她跪在林婉仪的身边,身上的十二幅流云百福裙子还在往下滴水,一滴一滴,把地毯都洇湿了,形容十分狼狈。
她的语调如同宫女橙香一般瑟瑟,“是啊……都是……骗……骗……人的……”
话头还没说完,磕磕绊绊的让人着急。
婉妃轻叱一声,“聒噪,皇上已经派人去查了,是非清白自有定论,你们两个安静一番吧,让皇上也歇一歇。”
她一诺嘴,众人看向皇帝,果然见他和嘉昭仪都把头撑在手肘上,似是闭目养神中。
婉妃从容的把鬓发一拨,鼻尖传来一股茉莉花香。
她幽幽一叹,如此深夜秋冷,不知二女儿瑾韵是不是睡着了。
天冷,可不要踢了被子着凉。
平仲小跑着进了大殿,轻轻唤醒了皇帝,附耳一顿话。
林婉仪的几个宫人都说,是婉仪小主下了命令,她们才敢肆意鞭打季庶人的,蒋贵人的宫女说话更是干净利落,说蒋贵人确实逼着季庶人喝过恭桶水,不光这个,她还悄悄去长秋宫里淑皇贵妃的住处偷过东西呢。
如今丽正宫蒋贵人偏殿里摆着的掐丝事事如意盒子、乌银梅花自斟壶、波斯万字符小地毯,都是从长秋宫偷来的。
平仲不由得咂舌,淑皇贵妃是皇上心中永远的遗憾,现在恨不得供在神坛上呢,竟也有人敢偷着亵渎她。
林婉仪遭不遭难不一定,但这蒋贵人可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皇帝果然瞬间睁开了眼睛,大怒道:“蒋贵人威逼宫人,私自设刑,又有偷盗之恶刑,不堪为宫妃之德,着朕旨意,废为庶人,贬去外皇城安乐堂,专门管倒夜香刷恭桶一事,永生不得进入内皇城。”
谋害二皇子和嘉昭仪的罪名还没查出来,蒋贵人就先被清理下场了……
两个强有力的太监用抹布子堵了蒋贵人的嘴,一人一根胳膊,使劲拉着、拽着把她抬出来殿外。
一落进雨幕中,这个人就再也不会在后宫众人眼里出现了。
方景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剪水双瞳里略过一丝怜悯。
蒋贵人是个极为平庸的妃嫔,没有相貌,没有才干,也没有头脑,她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多半是因为“无用之用”,她没有值得别人利用之处,也没有值得别人陷害之处。
蒋贵人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算起来还有她推波助澜的一份子。
若不是她偷偷派遣宫人在丽正宫门前说了几句话,蒋贵人也不会那么迅速的去了长秋宫,又积极又热络的折磨起了季庶人。
罪过。
她入宫这么久,手里第一次沾了因果了。
日后吩咐人悄悄去外皇城照应一下蒋贵人吧,她能补救的,也就是底下那一丝的照顾。
日子能过成什么样,还得看蒋贵人自身的本事。
“林婉仪责打季庶人,是因为往日季庶人也曾经责打过她,这就有由头了。虽说有几分道理,但不该私自动用了刑具,这就有些过份了。降林婉仪为九品更衣,罚俸三年,禁闭一年,抄写大陈宫规一千份,以明晰宫妃之德。”
皇帝再次出声。
这个惩罚就颇有雷声大、雨点小的样子了,降位是狠,但罚俸、禁闭、抄写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远远抵不了林婉仪动用私刑的罪过。
皇帝心里,还是留了一份对淑皇贵妃的情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