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缘,茶……”
段修容费力的指了指圆桌上的紫砂茶壶。
福缘赶忙弯腰倒水,试了试温度,捧到她面前来,“水温着,娘娘。”
不待她把话说完,段修容一伸手把茶盏接过来,仰着头“咕嘟咕嘟”喝完了一盏子清茶。
她用袖子抹了抹嘴角,又靠着帷帐发起呆来。
下肚的茶水温乎乎的,比那红枣姜汤的劲儿要小,捋平了她心里的褶子皱纹。
如果是嘉昭仪派来的人,那倒是说的通了。
她不当面揭发自己,反而悄悄遣人送了来,心里想必还存着一丝善念。
但这条生路却不是畅通无阻的,自己要留着一条命走,就得有个抉择。
是还跟着婉妃蒨充仪走下去,还是及时抽身,两不相帮?
如今两边都捏着她的短处,两边都虎视眈眈,她段修容几时也成了别人争抢的香饽饽了。
她自嘲一笑,眼神里生出一点神色来。
香饽饽有香味,够温饱,才有人抢。
臭了馊了、脏了缺了,这些贵主子们不知还有没有兴趣。
想来怕是看都不想看了……
她抬起眼眸来,看向窗外。
福缘早把帷幔都放了下来,只留着这一扇窗户,斜斜的吹进一点雨丝清凉来。
手指缝一般宽的缝隙,凉风凉雨也没进来多少。
段修容贪婪的吸了吸雨夜的空气,似是陶醉了。
醒过神来,她把身上披着的外罩袄子脱了,双脚一登,穿上了软底缠枝莲绣鞋,从榻上站了起来。
福缘被她一连串的动作惊着了,也不敢大声说话,低低问道:“娘娘,可要安寝了,那被褥已经放好了……”
段修容摇了摇头,亦轻声道:“本宫再去看看大皇子,免得雨夜着凉了,你把窗户全关上吧。”
福缘张了张嘴,到底没吐出一个字来。
她很想问问娘娘,您不是刚去看过了么,还吩咐宫人走动声音小些,别扰了大皇子睡觉。
这会子已经快近黎明了,正是睡眠浅的时候,您一去推门,可不把大皇子吵醒了呢。
但她硬把话吞了下去,应了一声,准备先去耳房把窗子关了,再回来关正堂里这一扇。
娘娘还守在窗前,说不准等她回来这扇窗子已经关了呢。
福缘的身影消失在了绡帐重重里。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秋雨打瓦当之淅沥。
段修容转身去了门前,轻轻把一扇红木门推开。
风雨推得她一个踉跄。
她扶在门槛上站了一会儿,大口吞咽着冷风冷雨,身上的余温被寒冷一点一点攫住。
廊檐下的红纱灯笼被雨打灭了,值夜的宫女尚未填新的,院子里黑黢黢的,庭轩秀丽、花木蓊郁都看不见。
段修容忽然想,从那黑黢黢的夜中朝这里看,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沐浴在烛光里。
她走了几步,把身子漏到廊檐遮不到的地方。
风雨打上了她单薄的衣裳。
身后没关的门里传来了福缘的脚步声。
段修容直着身子又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仍然是坚实的土地。
她索性迈出了一大步,那右腿撑在地上,左腿尽力的往前伸、往前伸,约摸着再也伸不动了,她把半空里的左脚落了下来。
脚下,果然是空荡荡。
及至听到一声清晰的折断声,她的左脚才落到地上去,右脚从台阶上拔了下来。
“哎呀”一声,斫碎了延庆宫的寂静,原来是段修容从台阶上滚落了下来。
骨折之痛,有椎心泣血之感,但段修容的心却难得的安静下来。